肉骨樊笼 第123节(1 / 2)

作者:尾鱼
神棍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你说对了!这就是第三点,猎人头是个重要仪式!据我所知,真的猎到了人头,寨子里的人要郑重迎接人头,要给人头戴红包头,喂米粒、鸡蛋给人头‘吃’,要敬酒,还要边哭泣边为人头梳洗,请它安安心心待在此地、保佑庄稼五谷丰登。请问,怎么可以这么草率,拎起来往篾筐里一塞,就完了?”
这条是真的无从反驳,肖芥子不说话了。确实,以她对佤族文化了解之贫瘠,她都知道,猎人头手续繁复、不是割下来往篾筐里一塞就完了的。
神棍趁热打铁:“还有啊,现在不是春耕季,才腊月,猎什么人头啊?”
时令、仪式都不对,是挺值得怀疑的,肖芥子若有所思:“所以……你有什么结论?”
“我就是觉得奇怪,结论……暂时还没有。”
没有,那还是先关心眼前吧,毕竟是个又下雨又没月亮的晚上,肖芥子正想说话,下头传来那个男人哆嗦着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啊。”
他牙关格格打颤:“看你们装备挺齐全的,能匀我们件外套、或者借点吃的吗?我们可以花钱买。”
肖芥子先还奇怪这人为什么牙关打战,下一秒想明白了:这两人穿得很薄,雨一直没停过,虽然是小雨,但他们的衣服早淋透了,加上山林夜间降温,饥寒交迫的,可不得哆嗦么。
神棍“啊”了一声,自然而然就去翻包:“我们有外套,还有……”
肖芥子冷冰冰说了句:“没有。”
神棍愣了一下,讪讪收回翻包的手。
下头也不再吭声了,只偶尔能听到冻得吸鼻子和不断搓手的声音。
神棍有点不忍心,跟肖芥子商量:“小结子,我们够吃够用的,后援一两天也就来了。你看他们怪可怜的,又说得这么客气……”
肖芥子面无表情:“他们这么客气,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我吗?但凡我制不住他们,你穿的吃的早被扒拉走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发善心?”
神棍不说话了。
那个男人也没说话,倒是槟榔妹听到肖芥子的话,又带着哭音解释了一次:“不是的,我们躲在树上,本来就害怕,忽然听到有人往上爬,树叶又密,又看不清,我才想了个把牛头套在头上吓人的法子……后来,这位小姐提着刀要上来砍人,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才……才动手的。”
神棍听她说得可怜,有点唏嘘,又凑向肖芥子:“小结子啊,那是个小姑娘呢,万一冻坏了,后半辈子都落病根,咱有保温布,外套放着也是放着,借她一件裹一裹呗。”
说完,竖起耳朵听肖芥子动静,见她半天没吭声,估摸是默许了,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那件外套拽出来,又在兜里塞了两根能量棒,然后拎着衣袖垂下去抖了抖:“哎,小姑娘,接住了啊,穿着暖和暖和。”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傻黑甜,肖芥子心里叹气,把脸别向一边,眼不见为净,不过上下的动静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槟榔妹感激道谢,神棍寒暄客气,有来有往的,还聊起来了。
这女的叫晓川,说男的是自己男友,叫廖扬,两人是和朋友一起来徒步旅游的。神棍则表示自己姓沈,带着助理进山、民俗考察来了。
廖扬,和廖飞一个姓,看来是有亲属关系没跑了。
神棍好奇:“你们是走我们前头的,发生什么事了啊?”
这是肖芥子感兴趣的,她又把脸转了回来:虽然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脸,但大致的人形轮廓还是能瞧见的。
晓川也说不清楚:“我们就是一直走走停停地赶路,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哦,对,路上遇到一张好大的蜘蛛网,怪瘆人的,上头跑了好些蜘蛛。铁头……就是我们一朋友,就拿棍把蛛网给挑了,不挑怎么走路嘛,把路都给挡了。”
“再然后,我们就走到了这,就是这棵树下头。这棵树大得吓人,下头还有那么多人头桩子,我们就在这里多看了会……”
神棍心中一动:“那当时,人头桩里有人头吗?”
“有啊,好在都是上了年头的骷髅头。戴叔,就是我们领头的,说这是正常的,佤寨的猎人头,五几年才绝迹,有些地方,还留存着以前的人头桩,也不奇怪。”
神棍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又发现了牛头架着的老木段,木段的槽里还有鼓槌,大家就争论起来,有说是鼓,有说不是。”
神棍给她科普:“那就是鼓,佤族的通天木鼓,上头那个中间窄、两头宽的槽是音槽,方便敲击发声。佤族人认为,敲响木鼓,可以和天神交流。为什么‘猎人头祭木鼓’总是放在一起说,因为猎人头就是为了血祭,以前的人认为,要是不祭祀,这木鼓就敲不响,敲不响,就没法跟天神沟通。”
晓川“啊”了一声:“沈老师你真厉害,不愧是做专业考察的。后来争论不下,铁头就把鼓槌拿出来,咚咚敲了几下,你还别说,这个老木段的不同部位、敲出来的声音还真不一样。”
肖芥子翻了个白眼:又是这个叫铁头的,挑蜘蛛网是他,敲木鼓也是他,手还真贱。
晓川的声音发颤:“再然后……”
她打了个激灵,往廖扬身边凑了凑。
神棍莫名其妙:“再然后怎么了?”
再然后,不知道怎么的,铁头没再敲鼓了,但木鼓声还是一直在响。
那种沉闷的、不祥的鼓声,像避不开的磔磔阴笑,从四面的雾里来,从脚下的土地里来,铺天盖地,无处不在。
大家被吓到了,互相催促着说快走快走、赶紧离开这片林子,然而走了没多久,突然撞见一群可怕的人,就跟刚刚在树下的那几个一样,光脚赤着上身,头上戴牛骨,脸上仿佛抹了油彩、一道一道。
神棍跟她确认:“突然撞见……有多突然?凭空出现的那种吗?”
晓川不知道该怎么说,廖扬瓮声瓮气接茬:“不是,当时有雾,可见度二十来米吧,我们看到前头影影绰绰的,起初没多想,还以为是树。”
走近点,才陡然发现是一群穿着古怪的人,更可怕的是,第一眼就看见打头的那个脚踏着一个人的背、揪着头发把人头从颈子上拎了起来。
廖扬心有余悸:“这情景,搁谁顶得住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脑子就懵了,这要对方人少,还能硬干,但他们那么多人呢……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吼了声‘跑’,大家就都跑散了。”
这话说的也不全是事实。
当时是梁世龙先跑,他疯疯癫癫神智不清,已然不知道怕了,嘻嘻哈哈反往前冲,牵他的那人没留神,被带得踉跄往前奔了一段之后滚倒在地,眼见都快滚到那群人脚底下了,吓得杀猪般怪叫,剩下的人被叫得慌了阵脚、四散而逃。
廖扬和晓川慌不择路,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这棵大树下,惶急之下来了主意,上树逃生,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肖芥子听得皱眉,觉得其它都还合理,唯独“人都不敲木鼓了,鼓声还一直在响”这事有点匪夷所思,她问神棍:“那个鼓声为什么会一直响啊?”
神棍摇头:“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佤族的通天木鼓都是成对的,一公一母,母鼓会更大,因为过去是母系社会嘛。这棵树下头只有一个鼓,也不知道是公是母,难道敲了一个,另一个在回应?也不会啊,就算是回应,一个鼓也没多大音量,怎么会铺天盖地呢……”
这种问题,肖芥子自忖是帮不上忙了,她垂下眼,看下方那两个偎依在一起的影子:“喂,我问你们啊,你们的同伴里,有没有一个叫杜……”
魔巴说那人叫杜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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