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礼走到她身前,低下头,参差额发在眉间扫荡,蓄意压低声音:“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日影融融,她握拳放在唇前,低头无声地笑,肩膀一颤一颤的。没了眼镜的阻挡,周斯礼将她看得真切,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你能对我做什么?你敢对我做什么?”
她止住那点轻微的笑意,将手背在身后,仰着面踮起脚,周斯礼看见她的发丝顺势从肩上滑落,她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出最后一个问题:
“还是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局促移开了视线,拉开两人距离,走到桌椅旁边低头放下书包,扯拉链的过程还卡了一下,扯了两下终于拉开链子,而后拿出教辅和笔记,书里夹着的文具盒碰的掉在地上,里面的笔,橡皮等都掉了出来,还有一只黑笔滚动到许嘉的脚边。
周斯礼立马屈膝弯下腰去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那么忙碌,视线猝然出现一只黑笔,是许嘉弯眸递过来的,周斯礼顿了一下,接过的同时下意识礼貌性回以一句“谢谢”。
等他意识到时,这句没必要的道谢已经出口。身旁传来她的取笑声,周斯礼垂着脑袋,懊悔也没用,有点自暴自弃地站起来,低下眼帘,摊开教辅,屈指摁着页面边缘,声音跟情绪一样低:“今天讲运动学和力学。”
许嘉慢悠悠直起身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无力地靠在椅背,罕见地没吭声。
周斯礼看了她一眼,收拾好情绪,才开始讲起。
他昨晚还把今天要讲的内容系统整理了一番,形成一个易于熟记和串联的知识体系。换做从前,他不需要做这些准备,说来都怪许均昌,他现在对自己的讲题能力失去了信心。
好在某人也配合,大概三十分钟过去,周斯礼讲完部份知识点和第一道例题,他转了转笔,转头看向她。
后者支着手肘托着下巴,神情恹恹,眸光涣散,看上去却又像在认真听讲,看到他望来的眼神,她还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破天荒的。
“别停,继续说。”
周斯礼暗自振奋,他就知道许均昌的话有待考究,他的教学方法只是不适用于所有人,并不烂。
五分钟过去,周斯礼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动静——许嘉手撑不住脑袋,趴在了桌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向下低垂,看上去昏昏入睡。
她给予一个疑似认可的笑,却不是周斯礼想要的那种认可:“以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挺会催眠。”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三两下脱掉拖鞋,倒在了床上。
“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他难以置信,“许嘉。”
床上的人已经睡熟,周斯礼石化在原地许久。
这算什么?!
关上房间的门,他走到走廊的栏杆边上,以手覆面,有点呼吸困难。总不能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强迫她清醒地听着。
这么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时,一个消息弹了出来,是刘肖茹发来的。
刘肖茹:我们现在在华宇天地逛街,斯礼,你补完课直接来吧,我和玥玥已经在这里了。
周斯礼:好,我稍等就过去。
他转过身,回复完家人的讯息后,内心已经平静下来。他撑着栏杆仰头,这才发现大部分房间都上了锁。
好奇心害死猫,对许嘉的好奇心反噬作用更甚。他现在对她的一切都没有探究的兴趣,迈步准备下楼离开。
途中经过一个门扉轻掩的房间,先是油画颜料独特的气息让他停下脚步,他偏过脸,能看到房间里面的一角——
五颜六色混杂一起的颜料点缀着地板,墙面,调色盘随意被搁置在一旁桌子上,画架上是一副未完成品。想必他来之前,许嘉就在待在里面。
墙上还裱着一副画,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处。那处色彩斑斓,如同梦境般绚烂,光是一处,就引得他想窥探全貌。
周斯礼由着好奇心的驱使,手轻轻按上门,推开,走了进去。
仅仅是单纯欣赏那幅画,他没有久留,期间,眼尖地看到画布底下的署名:赵楹潋。
是什么知名画家吗?他低头在手机搜索栏上输入名字,却发现互联网上找不到相关消息。
他边走,边划动手机屏幕,一时没有注意到脚前的东西,轻轻地踢了一下。
周斯礼弯腰捡起,封面很眼熟,很快就记起这是许嘉之前拿来在器材室为他画画的画本。
说是明年六月尾送给他的惊喜礼物,现在就躺在了画室的角落。
对于她的操作,周斯礼习以为常到心情没什么起伏了。
手指轻轻摩挲画本的封面,他甚至有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觉,恐怕那是最后一段和许嘉和谐相处的时间。
六月尾,也就是高考结束,到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这份礼物也不会送到他手上。
这么想着,他轻轻翻开了画本。
紧接着,只看到了几根凌乱的线条。
几秒后,白皙修长的手骨节用力地凸起,他气笑了,眼底染上抹自嘲,竟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待在原地。他大步流星下了楼梯,按上门把,反复推拉,门却丝毫未动——
他被锁在了这栋房子里。
他眼睫轻颤,转过身来。天花顶繁复的灯饰此刻折射出冷冽的凉光,像是她的眼睛。房里的装饰再名贵,也抵不住将发的浓重压迫和冷清感。
“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这是她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