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今天一道来了?”太后让两人赶紧坐了,姬溯与太后道:“听得未湫要来,便一道来了。”
太后听到如此,只觉得两兄弟关系好,笑得更高兴了。她令宫人们摆膳,又与他们道:“你们两个都辛苦了,阿湫今日就住在宫中吧,明日上朝也轻省些,今日御膳房进上了两坛酒,我喝着不错,你们两也尝尝。”
照例太后是不多问朝上的事情的,她只关注两个儿子,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掺手——横竖都是亲生儿子的,她管那么多干什么?除非姬溯开口,否则她是绝不问的。
历来多有太后想要把持朝政,垂帘听政,最后闹得母子离心。太后以为,那多是因为当皇帝的儿子无能。除非姬溯和姬未湫一个都扶不起来,且是那种她不立刻夺权两个儿子立刻就得死的情况,否则她去管那些干什么?
姬未湫照例混到了老母亲身边,笑着道:“好,那我陪母后多饮几杯,刚好皇兄也在……皇兄,若臣弟明日起不来,您就替我写个请假条子,您自个儿批了吧。”
“狭促。”太后指着姬未湫笑骂道:“也就是你哥哥能容你这么个祸害!”
姬未湫心中微涩,他敛去了笑意,认真道:“母后,儿子有一事想禀报。”
太后见他如此,先是一怔,随即看向姬溯,见姬溯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嗔怪道:“莫要吓我,什么重要的事儿叫你做出这番模样来?”
姬未湫认真道:“儿子自知这个年纪尚未娶妻,实在是不孝,但儿子确实暂时不想成亲娶妻,还请母后见谅。”
他本来想说他是断袖,让他母后断了这份心思,但想想又算了,没必要到处嚷嚷,说不定母后早就知道了。
太后一听,没忍住瞪了一眼姬溯——看看,都是他这个当兄长的带坏了弟弟!他这个当兄长的三十岁了还未婚,下面的弟弟自然有样学样!
她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套路,她要是训斥姬未湫,姬未湫就嬉皮笑脸地把他哥拿出来堵她的嘴,她再问姬溯,姬溯又说左右可以过继嗣子,让她在宗亲里挑个顺眼的当孙子——但是如今姬溯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这么着急要嗣子做什么?也不怕养大了对方的心!
所以她又什么都不能干。
真是的!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太后越想越糟心,但还是要说一句:“不想娶妻没关系,如今你跟着你皇兄做事,但也不能耽误了……回头母后替你选两个好的,送到你府上?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母后才放心。”
姬未湫道:“不必了母后,王府中侍人皆是仔细小心的。”
太后心道那能是一回事吗?有句话虽然难听些,确实实话——不睡在一个被窝里,怎么算是能知冷知热?有些话不好说给幕僚客卿听,不好说给兄长母亲听,却能说给一个被窝里的听。
做母亲的可以有其他儿女,做幕僚的也是树倒猴孙散,娶了妻才算是真正有了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之人。况且男人么,不娶妻生子,就如浮萍一般,风吹就散,自己孑然一身,哪里知道稳重?还是要有了妻小,方能知道责任之重,心也就跟着定了下来。
不过她见姬未湫神色有所不虞,她便也不再催了,催来催去催成仇,左右有他皇兄管着,总不至于没个下场。故而太后道:“好好好,你现在无心,母后也不催你。”
姬未湫这才谢了老母亲。
说来,这也是老套路了,一年总要应付老母亲三五回。
很快摆上了晚膳,姬未湫也不觉得饿,跟着一道吃了点就作罢,太后说的好酒很快就送了上来,果然是不错,姬未湫现在对宫中御酒有点数了,也不敢多喝,怕自己当场发疯,只浅浅喝了一口就作罢了。
倒是太后与姬溯喝了不少,一壶酒母子两各饮半壶,皆是面不改色,神色如常,半点不见醉意。姬未湫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果然这才是亲生的。
吃了饭后就可以走了,因着饮了酒,姬溯令御撵前来,姬未湫在一旁看着姬溯登了上去,他盯着地面,正打算告退去英华殿留宿,忽地见姬溯道:“上来。”
姬未湫垂首,客气地婉拒了:“臣弟吃多了,想要走两步散一散。”
姬溯淡淡地说:“你也不差这点。”
姬未湫一顿,他也不差这点却撵之德了,上不上御撵对姬溯而言,都是一样的。于是姬未湫只得上去了,所幸御撵够宽敞,姬未湫倚在车壁上,不知为何有些头疼。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道:“臣弟有些累了,皇兄莫怪。”
“今日你倒是不贪杯。”姬溯平缓地道:“不合胃口?”
“许是中午吃多了,又睡了许久,有些吃不下。”姬未湫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说让姬溯送他去英华殿,他多大的脸,让姬溯送他?但一会儿要是到了清宁殿也就没了再去英华殿的道理。
他不想与姬溯说话,打了个呵欠,只装作是睡着了。
御撵并不算颠簸,毕竟宫中铺设了青砖,算是平整,车轮又用了工部做出来的那胶圈避震,说颠簸当真有些亏心了。
姬未湫倚在车壁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还当真有了些睡意——宫中御酒都是这么厉害的吗?他以前喝的那些怎么就没这么厉害?
忽地,御撵震了一下,外头庆喜公公似乎说了什么,姬未湫没听清。姬未湫只觉得有人扶了他一下,他本就浑身松懈,这一扶,他就顺着力道歪倒了下去——或许是他的错觉,那力道太轻了,不像是有人扯的,可能就是给颠的。
谁会扶他呢?姬溯?
姬溯扶他干什么?
忽地,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背脊,轻轻拍了拍,姬未湫微微睁开了眼睛,就见他已经是躺着的了,就挨着姬溯躺着,姬溯的衣袖遮住了他的大半视野,从他的角度去看,只能看见衣袖下露出的一截苍白的手腕。
大概是他太困了,姬未湫也无心计较这些。
搭在他背脊上的手让他有些在意,却又觉得有些安心,姬溯的发尾也落在他的身上,有些痒。
有些像小时候,他每天要去御书房上课,跟着其他兄弟一道,姬溯有时候会送他去,他那时也爱赖床,每天早上都是昏昏沉沉的,姬溯就这样将他抱上了轿子,他挨着姬溯继续睡觉,姬溯也不会催促他,就这样陪着他一路到了御书房,把他叫醒让他去上学。
他有些不争气地想……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要是就这样一觉不醒就好了。
似是有雨落下了,顺着帘子的一角,姬未湫能看见青色的地面上生出了淡白色的水雾,萦绕着深红的宫墙,总有清冷之感萦绕不去。
宫人们深青色的衣摆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也被雨淋湿了,走动之间有摩挲之声传来。
姬未湫也觉得有些冷。
他正想起身拿件衣服给自己盖一盖,忽地一件披风便蒙住了他,淡淡的暖意与清倦的香气拢在他的身上,将那点寒意驱散了个干净。
姬未湫舒服地想要叹气,睡意又席卷而上,他正在朦胧之际,忽地在他背脊上的手向上挪了挪,扣在了他的后颈上,姬未湫克制不住的浑身一颤,那手却不再动了,只这样扣着。
姬溯的手微微有些凉,自然不能跟捂在披风里的他相比,一冷一热之下格外的明显。
姬溯这到底是什么破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