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看向了窗外,见月色寂寥,忽地没了谈兴,道:“那就请刘御史仔细着吧……退下吧。”
刘御史不以为意,当即告退,脚下木屐落地有声,青袍随风翻飞,好一番洒然之态。姬未湫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姬溯。
恕他直言,他想到姬溯只有五个字——想到就来气!
要不是姬溯是皇帝,要不是知道姬溯这性子这辈子恐怕改不了,要不是想到有十几年的情分,要不是考虑到老母亲,他当时就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条命吗?拿走吧!他不要了!
可就是考虑太多,所以才说不出口。
姬未湫心中后悔,前几日他到底都在冲动什么,为何又有不忿,说着要帮姬溯,如今又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
日后还不知道如何……
罢了,兄弟一场。
第67章
姬未湫回京的时候, 体验了一把万人空巷级别的欢迎,那场面比三年一度的状元游街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状元游街人人是争看状元抢喜钱拿好彩头, 搁姬未湫这里那是鸡蛋烂菜叶子臭鱼烂虾——也就是不往他身上扔而已。
“狗官——!”
“狗官不得好死——!”
“啊呸——!”
姬未湫很随意地走在前头,他那模样跟他往常出来逛大街也差不了多少, 连官服都没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少爷。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叫骂声换成夸他的话,这样一来才显得应景不是?好歹也是他第一次办差还成功回来, 怎么都没有人夸夸他!
正在此时, 一个壮汉陡然指着他大骂了一声:“我-日你个龟孙板儿!”
姬未湫:“……?!”
对方带着口音,他听见的是:我日-你哥龟孙板儿!
——牛逼!
姬未湫不禁看去,那壮汉浑然未知,手一歪,指向了姬未湫身后的囚车, 大声道:“狗官!”
姬未湫收回了目光, 他怀疑对方是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他其实昨天半夜就能入京, 但他懒,大半夜的不睡觉, 跑过来又要招呼人开城门, 行军的声音又不算低,这不扰民?况且哪个好人家大半夜的带百来壮汉入城的啊?就算没有宵禁那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他还要命, 于是美美一觉睡到早上九点,一整个队伍都等着他睡醒——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就等他点头了。
越是近燕京, 姬未湫就越是懒散,毕竟到了自己地盘, 真要再出事,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问姬溯啊!他怎么管的,京城都管不好!废物点心退位得了!——姬未湫也就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爽爽算了,当面他是不敢说的。
高勇以及他的精兵是无法入京城的,他送姬未湫回来可以,但不能一起入城,姬未湫昨夜住的就是城郊大营,今天就把高勇留在那边了,等他回宫交了差事,姬溯下了御旨,高勇才能入京拜见。
如今时节,已经有了些寒意,姬未湫被冷风一吹,又被披风一捂,很想打个呵欠,奈何坐在马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真要打个呵欠明天他就等着被御史参吧,说不定还是吴大人亲自参他有失皇家威仪!
他本来是想坐马车的,但除非他死半道上了,或者病得爬不起来了,否则是没那个坐马车的福分的。
他在披风下掐了自己一把,试图保持着清醒。吴、刘两位御史策马跟在他身后,吴御史昨日已经将今日流程说过一遍了,如今见姬未湫一派五陵少年模样,忍不住策马上前,低声道:“王爷,一会儿您将犯官押入天牢后与我等进宫见驾。”
忽有风来,姬未湫下意识跟着看了一眼,随即有些百无赖聊地说:“咱们能走快点吗?”
按照这个速度走到天牢,少说半个时辰,入宫刚好错过午膳时间,他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想混顿好饭吃呢。错过了姬溯的御膳,就只能吃御膳房补上的午膳了,那肯定不如姬溯的御膳好吃。
姬未湫都有些想念起住在清宁殿的日子里了,虽然姬溯管着他,但是那饭菜是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就混在姬溯的份例里点菜,吃得嘎嘎好。
倒不是说他自己点御膳房就不给他上了,但有些东西古代保存条件有限,每个人能得到的数量就这么点。
比如说一盘葡萄,搁现代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但搁这年头一年送到燕京就这么点儿,姬未湫自己个儿的份例吃完了就是吃完了,这一年就真没了,还想要吃就得问姬溯和太后讨了。你说他能为一盘葡萄特意跑进宫来求?那也太丢人了!但混在姬溯那儿,他吃就吃呗,也不存在说还得特意给姬溯打个报告问问他能不能吃点葡萄。
搁亲哥家里吃盘水果还得特意说一声吗?
吴御史瞧着周围百姓群情激愤的模样,也觉得心下有些不安,当即点头,随着命令一层层下达,围着道路的百姓再度被官兵往两侧推着让开,姬未湫一夹马腹,引着队伍加快了速度,往天牢赶去。
天牢就在大理寺里头,大理寺卿早就带着官吏在门外等候,见姬未湫一行人到来,皆垂首行礼:“臣等拜见瑞王爷。”
姬未湫跟他熟啊!——他家金孙被姬未湫打断过手!那孙子年纪轻轻,却是什么花的都玩得来,上回见了他就出言调戏,还要上手,姬未湫根本不惯着他,打就打了,不想双方打出火气来了,一个侍卫出手重了点把那孙子的手给扳断了。
这老家伙精明,知道去姬溯面前告状是他自家理亏,转而就去宗亲王面前哭诉,宗亲王想着当个和事佬,把姬未湫请来,结果三两句话问清楚了,转头让人把这老家伙给打出了门,把这老家伙打得鼻青眼肿还啐了他一口。
这梁子结得挺大的,但姬未湫压根不怂。
姬未湫笑吟吟地道:“何大人,犯官已经押到,名册在此,核对无误后收入天牢,本王还要进宫复命。”
刘御史拿着名册转交给了大理寺卿,对方拱了拱手:“臣领命,还请王爷入大理寺。”
姬未湫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入了大理寺中,院内早就摆下了桌椅,请姬未湫他们坐下。
倒也不是大理寺卿因着和姬未湫有私仇非要他坐在露天吹冷风,要是平常犯官也就算了,这曹知鱼是三品大员,一府知府,又是圣上亲自点名派了钦差去查的案,大理寺要确保人活着到他们手里,而姬未湫也觉得这么办挺好的,他也要确保人活着到大理寺的手里。
毕竟这么一交接之后,责任就要转移了,姬未湫也怕麻烦,他这边好端端把人送人进去,万一回头大理寺说人是死的送来的,谁要跟他们扯这皮?
大理寺卿陪坐一旁,与姬未湫说了两句客气话,转而又想问问具体如何,正在此时,众人只听见一个官差惊叫了一声,随即将囚笼中的曹知鱼拖了出来,对方伸手在他鼻下试了试,又听了心跳,转而奔了过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犯官死了!”
何大人当即站了起来:“什么?!人死了?!怎么死的?!”
能在大理寺当差的都是积年老手,当即又有官差上前查看曹知鱼眼耳口鼻,又在他身上摸了一圈,很快就来回禀道:“王爷!大人!犯官脖子后头中了一根涂了毒的银针!身体还热着,刚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