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突然想起了此前姬溯抓着他看的李云修案,只觉得荒谬。
第33章
疏星淡月, 断云微度。
姬未湫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好像误解了很多事情。原来姬溯是这个意思?难道多疑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这也未免太荒谬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多疑的人?
他看着姬溯, 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方才姬溯那句‘是我错了’言犹在耳,他至今还觉得虚幻, 深深地怀疑自己是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否则他怎能听见姬溯道歉?
这也太荒谬了, 尊不让卑, 是什么让姬溯低了这个头?
姬溯搭在膝上的右手尾指动了动,下一瞬间,他便遵从自己的心意,抚了抚姬未湫的发顶,一触即分:“不重要。”
“……不重要?”姬未湫动了动嘴唇, 他想说很多, 最终只能将这三个字苍白无力地复述了一遍。
这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姬未湫竭力告诉自己, 大局为重,他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兄弟情义, 其实真的不重要。
可真的不重要吗?!
姬溯颔首:“永堰府,姬未云, 可有耳闻?”
他只说了三个字,姬未湫就明白他打算说什么了——伪王。
称呼一声‘伪王’是那逆贼高攀了, 只不过是姬未湫知道原著才这么称呼罢了。毕竟玉牒无名, 先帝亦未曾留下只字片语,甚至彤史上都没记录, 别说他自称是先帝的私生子,他就是自称太祖皇帝的私生子也没用,这年代又不支持验dna,至于滴血验亲纯粹是笑话。
姬未湫甚至想到了一个地狱笑话,如果伪王真的冲到朝堂上要求滴血验亲,姬溯是皇帝,御体不可损伤,那就轮到他这个瑞王了。到时候伪王就算是先帝亲生的,验出来也肯定不是。
姬未湫道:“知道一些。”
原著里姬溯留着伪王,是为了留着他当鱼饵。瑞王是用来钓伪王的鱼饵,伪王是留着钓逆臣的鱼饵。
“你既然怨朕将你困入维谷之中,今日朕便与你说个明白。”姬溯双腿交叠,一手搁于膝头,道:“姬未云如何,并不重要,他不过是世家捧出来的东西,今日可以是姬未云,明日也可以是姬未雨……难道以他之能,能在你府中放入皇袍玉玺?”
姬未湫一顿,他就是觉得这事儿太离谱,所以才觉得是姬溯暗中推动的,否则这事儿怎么办到的?根本不合理。
“先帝在位时,一意修行,志在长生,弃天下万民于不顾,致天有乱象,民生凋敝,各府各自为政……也养大了他们的野心。”姬溯眉间浮现出点点讥讽之色,显然是对先帝厌恶至极:“此后你也知道些许。”
姬未湫下意识点了点头,他知道。其实姬溯刚登基的时候远没有现在来的太平,先帝那么一闹,几乎将国力消耗殆尽,姬溯登基时国库空虚,饿殍载道,四处有叛军起义,称一声生灵涂炭也不为过。那时的姬溯可没有现在这般柔和的手段,可登基后慢慢的就变得温和了起来。
因为当时的南朱的百姓和国家再也经历不起一场战争了。姬溯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让整座国家重焕生机,所以他需要人,需要钱,需要人脉……这些,大部分都掌控在世家的手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姬溯道:“若只求名利,朕并非不能忍。”
姬未湫如醍醐灌顶一般,此前想不通的东西,他突然想了个明白!什么叫做‘只求名利,并非不能忍’,姬溯并非是卸磨杀驴之辈,世人不过是追名逐利,他当然明白,也愿意给这些有从龙之功的世家一些恩待……世家求的不止是名利,他们还想求什么?
他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道:“……王与马,共天下?”
姬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姬未湫通体生凉,如今六部齐全,内阁已建,世家的手想要伸过界很难,他们手中无兵,想要与姬溯共天下?他们在做梦!这又不是十年前!若十年他们这么做……不,十年前他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没有成功而已!
……西临突厥。
姬未湫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一念,他侧首看向姬溯:“……突厥?”
姬溯颔首,姬未湫骇然道:“他们疯了吗?!”
世家在这十年中没有斗过姬溯,所以他们打算重新洗牌,甚至不惜引狼入室?!他们疯了吗?!宁愿将南朱割得四分五裂,也要权柄?!
姬溯淡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自幼无心政事,本不欲叫你知晓,只管当个闲散王爷就是。”姬未湫倚在椅子上木然地听着,他以为他不过是用来钓伪王的鱼饵,没想到他也是个钓世家的鱼饵?……既然姬溯知道青玄卫中有探子,更知道他们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那么马车上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所以姬溯是以为他会如同以往无数次一般,顺着台阶低头认错,继续当他的闲散王爷,没想到他一个劲的钻死胡同,当面驳斥于他,所以如今念在兄弟情义的份上,说给他听?免得他去寻死?
姬未湫道:“……为什么之前不与我说?”
姬溯眉间微动,只道:“如今说也不算迟。”
姬未湫沉默了许久,才道:“是我错了。”
一手搭在了姬未湫肩上,姬未湫抬头去看,才发现姬溯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姬溯垂眸看他:“朕未曾想……你会伤心至此。”
他微微皱眉:“……是兄长错了。”
“……”姬未湫凝视了他一瞬,忽摇头而笑:“算啦,难道还真能和皇兄生气不成?……皇兄要我做什么,只管明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哪次是不听你的。”
姬溯按了一下姬未湫的肩膀:“朕知道。”
姬未湫叹了一口气,他起身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姬溯颔首,姬未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他将清宁殿的门推了开来,皎皎月色陡然泄露入内,他眯了眯眼睛,蓦然回首道:“哥,我有一问,你可以坦诚相告吗?”
姬溯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他。
天地仿佛被月色隔成了两个世界,姬未湫立在月光中,注视着于晦暗之间的姬溯,目光灼然,他问:“你当真没有半分怀疑过我吗?”
“不必问。”姬溯干脆地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