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禄本高高兴兴地等着蒋星重接旨,可看着她这副神色,恩禄面上的笑意也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主子娘娘怕是尚不知陛下便是一直同她相交的那位公子。但此刻他也不好跟蒋星重明说, 便再次笑道:“主子娘娘且先接旨, 万事可待日后同陛下细说。”
蒋星重扫了一眼院中这册封的排场,心知此刻骑虎难下, 确实也不好这么明着打皇帝的脸。没法子,蒋星重只好举起双手,道:“臣女蒋星重接旨,恭谢圣恩。”
恩禄抿唇笑开,绕过香案,上前将圣旨平放于蒋星重托举的双手中。
蒋星重等蒋家众人这才起身。蒋星重低眉看向自己手里的圣旨,胸膛不住地起伏,脸色铁青,全无半分喜色。
就在她琢磨着提出进宫面圣时,一旁的恩禄却道:“主子娘娘,圣旨已下,蒋府周围,陛下已派锦衣卫驻守,之后府中亦会有锦衣卫驻守巡逻,大婚之前,以护卫主子娘娘的安全。”
蒋星重闻言,心下一沉。当即打消了提出面圣的想法。按照规矩,成婚前,是不能与夫君相见的。平头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她这个刚被景宁帝封了皇后的人,大婚之前,别说出府,怕是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好再出,连父兄见她,都得行礼。
蒋星重复又扯着嘴角冲恩禄笑了一下。
想让她待在自己屋里待嫁?景宁帝做梦去吧!
思绪烦乱间,蒋道明和蒋星驰已上前招呼来宣旨的公公,引进厅中奉茶应酬。毕竟是封后的大喜事,恩禄等人便没有客气,跟着蒋道明进了厅中。
而蒋星重自是由兔葵颜面两位侍女扶着,往自己院中走去。同恩禄随行而来的锦衣卫,皆已有序地进入府中,为首的正在安排他们在府中按规矩站岗、巡逻。
蒋星重扫了中锦衣卫一眼,且先没有出声,安静地捧着圣旨,跟着兔葵和燕麦回了自己院中。
回了房,兔葵这才撒开性子,大呼道:“我的老天爷啊!咱们姑娘居然封了后?”
燕麦也是惊喜不已,连连扶着心口,对兔葵道:“我听到圣旨的时候也惊呆了,全身都麻了,到现在还未缓过劲儿来。”
兔葵忙看向蒋星重道:“姑娘!日后您可就是咱们大昭母仪天下的大贵人了!我看京里那些个贵女,哪个还敢笑话您。”
燕麦也接过话道:“不知他们知道从前被他们排挤的人,从今往后就是皇后了,什么这个郡主,那个县主的,见着咱们姑娘,都得客气地做小伏低,不知他们得是个什么心情?”
兔葵满脸坏笑道:“那他们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对咱们姑娘好一点。”
兔葵和燕麦的声音此刻听在蒋星重耳中着实聒噪,她抬手制止,跟着道:“你俩先出去,留我一个人静静。”
兔葵和燕麦听出蒋星重语气不善,面上的喜色霎时淡了下去,他俩不解地看着蒋星重。二人正欲询问,却见蒋星重已看着地面发起了呆。二人无奈,相视了一眼,给彼此使了个眼色,便暂且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蒋星重枯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圣旨。
从圣旨到,再到接旨,再到她回屋的这段时间中,她如海啸般翻转浮动的情绪,此刻已经逐渐归于平静,方才被情绪冲散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回来。
蒋星重觉得封后这事有些不大对劲。
她方才听过圣旨后,第一反应便是进宫面圣,跟皇帝说清楚。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再想,却觉得这道圣旨来得格外奇怪。
按理来说,言公子同皇帝那般好的关系,日日都像恩禄一般陪在皇帝身边,没理由不知道皇帝封后的圣旨。
可若是他知道,他为何没有阻止皇帝发出这道圣旨?
思及至此,蒋星重忽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咻然冷了下来,一时只觉指尖冰凉。
皇帝没有见过她,没理由莫名其妙地封她为后。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为着伪装叛军攻入南直隶的计划,许是觉得娶她为后更妥帖些。
那么言公子呢?为什么在知道皇帝的打算后没有阻止?只有一个可能,为了大昭。
蒋星重大体已能想出言公子和皇帝计划的部分情形。想来是言公子回来后,跟皇帝说了伪装叛军攻打南直隶的计划。但是皇帝心中对此计划有所疑虑,也并不全然的信任与她。
毕竟她进宫至今,即便已受封京营提督,皇帝却从未召见过她。若调换思考,她也不会仅凭旁人的几句话,便信任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皇帝肯封她做京营提督,想来也是因着对言公子的信任。
正因皇帝不信任,而解决南直隶,伪装叛军打进去又是最好的法子。所以皇帝只能接受这个计划,但是前提是,她这个“叛军首领”必得在他的掌控之内。而她身为女子,最好的掌控方式,可不就是娶了她吗?
给她的皇后尊位,焉知不是皇帝用来笼络人的手段。
而言公子,纵然心许于她,但是面对皇帝的提议,权衡之下,觉得解决南直隶的问题更重要,所以便选择了依从皇帝。
毕竟,言公子同他一样,是那般的一心为国。在大昭和她之间,言公子选择了大昭。
思及至此,蒋星重微微垂眸。
说心中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心里,却未有半点责怪和不平之意。若是换作她,她也会以大昭为重,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为了大昭,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想来言公子也是如此,所以,这件事上,她不怪他。
但是……蒋星重长吁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眸中神色渐趋坚定。
她还想再为她和言公子争取一下!
站在言公子的角度,出于帝王之心的考量,他怕是只能选择依从皇帝。
皇帝顾忌的,恐怕只是想借此笼络并掌控她,以好叫她没有二心的为大昭效力。
既如此,那她便去打消皇帝的疑虑。只要她和皇帝说清楚,她一心为国的决心,再和皇帝谈条件,换一个另外能叫皇帝觉得能掌控她的法子,许是皇帝就会将封她为后的想法作罢。
等她和皇帝谈好,她再去找言公子,同言公子好好讲话说开,细细听听他的想法,再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是要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作罢,今后只做同僚。
想通这一切,蒋星重心定了不少,现在她得先想法子进宫。
念及此,蒋星重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但见外头全是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蒋星重不由蹙眉,随后关上了窗。
看来只能等天黑后,偷摸跑了。
念及此,蒋星重便先去了书房,坐着看了一下午兵书。一直等到天黑,夜深人静之时,蒋星重佯装休息,赶走了兔葵和燕麦,随后换上平时练武时穿的曳撒,从自己房中最后那个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纵然蒋府到处都是锦衣卫,但以蒋星重的身手,很快便翻离了蒋府,从之前同言公子见面的后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