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话音落,谢祯和一旁的恩禄面上都来了兴致,齐齐朝张济看去。
谢祯唇边出现笑意,坐姿也随意了起来,靠向椅子另一侧,冲张济道:“说来听听。”
张济道:“勇卫营多为前线退下来的将士,有些人身上还带着宿伤旧疾。可蒋提督一来,不顾微臣劝阻,便要以强硬手段逼迫大家伙高强度练兵。不仅如此,如若有人提出异议,蒋提督便动手打骂,今早就打了两个人,伤势极重。”
谢祯闻言点头,阿满打人是挺疼的,对此他无异议。
张济接着道:“蒋提督自认东厂掌班,又自居得陛下看重,今日一来,便将我营中将士分为三六九等。都是为大昭立过功的人,被蒋提督如此羞辱,实在是令臣心中难过不已。”
谢祯闻言失笑,眼微眯,问道:“言下之意,是蒋提督暴虐,独断,且还不尊重属下。”
张济行礼道:“微臣岂敢这般编排提督,只是提督年轻,行事张扬,颇有当年九千岁的风采。”
谢祯再复勾唇冷嗤,这言下之意,是想说阿满想做下一个九千岁?这说谁他都会琢磨一下真假,可若是说蒋星重,她一个一心为国的女孩子,岂会一心一意当一个权势在握的太监?那未免也太小看阿满了些。
必定是阿满要整顿营务,而这张济要给阿满小鞋穿,那他岂能允许?
念及此,谢祯对张济道:“朕知道了,朕会了解情况,你且下去吧。”
说罢,谢祯便叫张济离开,随后低头提笔,不再理会。张济还欲说什么,但见谢祯已经批阅起了奏疏,便只好行礼退下。
张济走后没多久,内金水桥值守太监张际便提着瑞鹤宫灯进了养心殿,行礼道:“回禀陛下,协和门悬了宫灯。”
谢祯示意恩禄去接宫灯,随后笑着打趣道:“张济、张际前后脚来,今儿倒是有趣。”
说罢,谢祯起身往寝殿走去,对恩禄道:“恩禄,更衣。”
恩禄应下,跟着谢祯进了寝殿,帮他更换常服。
待换好衣服,谢祯对恩禄道:“方才午膳后,御膳房给朕送了几道点心,你去给朕带上。朕不知去多久,你也不能跟着,你帮朕批阅整理桌上的奏疏。”
恩禄行礼应下。如今恩禄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自是需要帮谢祯批阅奏疏,这回桌上送来的已经是经过李正心等人批红的奏疏,眼下只需他再归类整理,不太要紧的事,就别叫陛下烦忧。
谢祯来到养心殿,恩禄将装好点心的食盒,还有瑞鹤宫灯都递给谢祯,谢祯便提着两样东西出了门。
第069章
去东厂的路, 谢祯已经轻车熟路。
他私心估摸着,方才张济来找过他,阿满今日找他,多半也是同勇卫营相关的事。
谢祯想着还是觉得有趣, 张济竟来他面前编排阿满, 那等无稽之谈, 他自是不会信。只是他现在比较好奇,张济为何要来找他, 特意说那么一番抹黑阿满的话,目的是什么。待会见着阿满,一问便知。
来到东厂外头, 谢祯照例吹响鸽哨, 随后便往东华门那处影壁后走去。
谢祯在影壁后稍等片刻,便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谢祯唇边下意识挂上笑意,转头朝影壁处看去。
只两息的工夫,谢祯便见蒋星重绕过影壁, 出现在他的眼前,谢祯唇边的笑意更浓,不由唤道:“阿满。”
他如此温柔好听的声音贯入耳中,蒋星重刚刚绽开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霎时便觉心跳怦然而起,连带着脸颊都有些烫。
蒋星重忙低下头,抬袖遮去半张脸,佯装咳嗽了几声, 掩饰神色, 待心下稍缓,这才抬头对谢祯笑道:“你来得真快, 户部不忙吗?”
说话间,蒋星重已来到谢祯面前,谢祯笑道:“你挂了宫灯,想着是要紧事,便先来找你,户部的差事可以放一放。”
蒋星重看向谢祯手中的食盒,不由喜道:“你又给我带了吃的?”
谢祯见她喜欢,便抬起手中食盒,冲她笑而点头,随即将食盒放在了常坐的那假山石上,将其打开,枣泥糕的香气立时逸散出来。
蒋星重大喜,一下坐在了食盒旁边,拿起一块枣泥糕便吃了起来。
谢祯在她旁边扶膝坐下,他腰背自然挺直,双手随意覆在双膝上,侧头看着蒋星重吃糕点的模样,唇边笑意温和,眸中神色眷恋。
看着她喜欢的模样,谢祯心间莫名便觉满足,不由对蒋星重道:“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日日叫人给你送来些。”
蒋星重闻言微怔,随即心头便漫起一股暖流,在胸腔里缓缓荡漾开,她笑着对谢祯道:“还是别了,你来时给我带些就好,送的次数多了,难免被心细之人发觉。”
谢祯其实很想说,他是这紫禁城中唯一的主子,他们无须担心被任何人发觉。
可这话现在还不当说,这么多次在宫中相见,她竟也没有过多的怀疑过,只当他是能力过于出众,将宫里打点得极好。
阿满聪慧,但心性中又有极为单纯赤诚的一面,一旦选择了一个人,便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这点他不如阿满,他很难全心意地信任一个人。
如若不是认识了阿满,知晓了未来之事,他如今用人也不敢如此大胆和托付。赵翰秋就是明显的例子,在阿满的梦中,他分明有才能而又忠诚,可他终被罢官,想来便是他不信任的结果。
他应当向阿满学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念及此,谢祯对看向蒋星重的神色愈发缱绻。看蒋星重吃得香甜,谢祯便缓缓开口道:“今日在养心殿议事时,勇卫营参将张济觐见陛下。”
蒋星重抬眼看向谢祯,“嗯?他去了?我今儿找你也是要告张济和勇卫营的状呢。你先说,他去做什么?”
果然是为着同一桩事,谢祯嗤笑一声,道:“他说你不顾将士身上宿疾,高强度练兵,若有不从者便动辄殴打,雷厉风行,颇有当年九千岁之风。”
“什么?”蒋星重闻言,立时横眉,气得手里的枣泥糕都不香了。她忙问道:“那景宁帝怎么说?他不会信了吧?”
这不是摆明了歪曲事实吗?而且景宁帝亲手除了九千岁,多忌讳的事,这会儿跟景宁帝说她有九千岁之风,这分明是想说她野心勃勃,想当下一个九千岁,往帝王心里种疑心的种子,景宁帝日后不会防着她吧?
谢祯笑笑道:“陛下现在格外看重你,自是不会信这等无稽之谈。今日你不找我,我也是要来找你的,陛下让我找你问问详细情况。”
蒋星重闻言似有不信,探问道:“当真?景宁帝真没有生一丝一毫的芥蒂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