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恩禄看着谢祯,他忽地感觉,仿佛不认识陛下了。先是叫他去学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差事,今日又是叫他好好听着审人。陛下不是最厌恶宦官干政吗?眼下到底要做什么?
恩禄如今也不敢擅自揣摩君心,只行礼道:“臣领旨。”
谢祯冲他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赵元吉便带着北镇抚司的三名锦衣卫,将傅清辉押至养心殿中。
傅清辉显然已知晓发生何事,进殿行礼后,跪地未起。
谢祯的目光落在傅清辉的面上。他虽双膝跪地,但腰背挺直,正直直地望着他,那双眼,仿佛在对他说,相信他。
谢祯暂且未做表态,只问道:“胡坤、周怡平、邵含仲皆死于杖刑之下内脏破裂而亡。听说昨夜行杖刑的人,是你。”
傅清辉神色间有些焦虑,他蹙眉低头,道:“是。”
谢祯又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清辉忙抬头抱拳,陈情道:“回禀陛下。昨夜是臣行的杖刑不假,但臣在北镇抚司供职多年,完全知道该如何拿捏行刑时的轻重,怎会叫三人死于杖刑之下?”
谢祯闻言,道:“言下之意,你不承认是你杀了邵含仲三人?”
傅清辉忙道:“陛下!臣敢以九族担保,臣绝对未做任何蓄意灭口之事!”
谢祯又问:“你可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臣……”傅清辉闻言语塞。
他怔怔地看着谢祯,双唇颤了又颤,就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确实无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诏狱的记录中,确实是他施的杖刑。经仵作检验,三人也确实死于杖刑之下。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他,他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如此确凿又指向清晰的证据,傅清辉实在无法为自己辩白,他只得再次行礼陈情道:“陛下,臣绝对未与任何人勾结灭口,还请陛下,再细查此案。”
谢祯静静地看着傅清辉,随后开口道:“诏狱本就是刑讯之所,又如何再行细查?傅清辉,你当真令朕失望。”
“陛下……”傅清辉看着谢祯,双唇紧抿,再难言语。
谢祯抬手提一下衣摆,接着道:“锦衣卫镇抚使傅清辉,渎职失责,悖逆不轨。但朕念在其有功在身,不予重责。着,去飞鱼服,收绣春刀,贬为锦衣卫从七品小旗,自今日起,看守城门。”
傅清辉闻言抿唇,随后行礼道:“臣,领旨,谢恩。”
谢祯转头对赵元吉道:“带他下去,传沈长宇上殿。”
赵元吉领旨,同三位锦衣卫一道,带着傅清辉离开了养心殿。
回诏狱的路上,赵元吉拍拍傅清辉的肩头,对他道:“清辉,你为人刚正,我平素便看在眼里,我相信,此事不会是你所为。但此番证据如此,我只能按规矩办事。好在陛下仁慈,念着旧恩,并未重罚。你且放心,我会尽快彻查此事,还你清白。”
傅清辉行礼道:“多谢世叔。”
锦衣卫世袭而设,傅清辉的父亲,曾与赵元吉是同僚。后来父亲致仕,他方才顶了上来。一直以来,赵元吉对他关照有加。
傅清辉只得寄希望于赵元吉,对他道:“世叔,若有任何新的证据,请您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赵元吉抿唇点头,复又捏了捏傅清辉的肩头,以示安慰,便带着他回了北镇抚司。
在传话沈长宇,叫他前往养心殿后,赵元吉便着手开始办理傅清辉落职,以及收回其飞鱼服与绣春刀一事。
待傅清辉公职交接罢,赵元吉便命人将其送去顺天府城门处。
沈长宇来到养心殿中,刚行礼毕,谢祯便命恩禄将一封封好的信转交给他。
沈长宇接过信,谢祯吩咐道:“去蒋府后巷,学鸽鸣,三三四。待蒋姑娘出来后,将这封信交给她。她的回信,务必在宫门下钥前带回来。”
沈长宇领旨而去,见天色已晚,即刻纵马出宫。
而蒋府中,蒋星重刚和父兄吃完晚饭,正在后院中散步。
今日晚饭时分,父亲果然如前世一般,提起未婚夫沈濯一事。
两个月后,沈濯上京述职,同时看望嫁到京城的小妹。届时沈濯的小妹夫妇,会以他们夫妻二人的名义,邀请他们一家过府宴饮,到时候叫她和沈濯见见。
前世便是如此,她并无意外,心间也不似前世那般有所期待。
对于这桩婚事,她目前没什么不满意的,婚期会定在景宁一年七月。
但念及婚事,不免就会想起前世,蒋星重眉宇间满是愁意。
景宁一年四月,父兄战死沙场,沈濯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下落。
她和言公子若要起事,就必须在父兄奔赴战场前。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叫父兄死。
还有沈濯,他当初也奔赴边境,可后来下落不明,多半凶多吉少。她也不能叫未婚夫再同前世一般下落不明。
起事必须在父兄奔赴边境前起事,这样才有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只是她父兄忠臣良将,根本不可能跟着她和言公子造反,她到时候得想个什么法子留下父兄,哪怕手段强硬一些。
至于沈濯,或许他这次上京时,她便可以找言公子帮忙。言公子不是在朝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想来留个人在京中为官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