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千没想到他说出的是这句话。毕竟在此之前,她提出的问题是“你不够精彩”,她的目的是想让他的情感更外放一些,不要总是在心里想。
“不懂”这种表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不懂什么?
不懂她说的意思?显然不是。释千想到他先前也提到过“不懂”这个词,他说“处理这种事对我而言很陌生”。也就是说,“不懂”这个词大概率指的是“爱”。
释千看着应观辞。因为先前她拽衣领的动作,他微微躬着身,但却还是稍比她高一些。可释千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弱势的、可怜的仰视意味。
尽管应观辞的表情完全称不上可怜。
因为应观辞说出的话,似乎是一种很典型的示弱方式。
释千想。
但他为什么要选择对她示弱?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怜惜弱者、给弱者更多关注的那种人。更何况,应观辞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弱”的那一方,对她示弱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示弱就能获得爱吗?来自强者的、施舍的爱?这是应观辞理解的、需要的吗?
不是。
释千不能说自己了解应观辞,但他绝不会追求施舍的爱,那有些太过于低自尊了。
她没有给出回应,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僵硬了,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下,眼睛活动似是在思考。随后他再次垂下脑袋,这一次落下的地方是指尖。
几乎没有什么情欲方面的意味,反倒有些小狗舔舐的感觉。
他抬起眼,似乎是在观察她。
“我可以成为……”嘴唇微微脱离指尖,他咬字清晰地说,“您的造物吗?”
造物。
他是天生的人类,又如何能成为她的造物?
释千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又一路上移,直至同他对视。然后想到了一个词——“塑造”。
这是她在《爱的创生》里理解的、她的爱。
她希望周围的人拥有自我、同她平等,但她的爱却不会落在这些人的身上,因为对于[世界之主]来说,自我的延伸就是侵占性地对外界进行塑造,那么她的爱,本身就是塑造欲的延伸。
所以,应观辞的本质并非在示弱,而是递交“塑造权”。
他不懂该如何在“万物于她皆无用”的条件下获得无可取代的“重要性”,于是决定另辟蹊径成为她的“造物”。
而她的造物们,恰好全部都是“我想要、我创造”。
释千蓦地笑出声。
应观辞巧妙地把问题抛给了她,但不得不说……这似乎居然真的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解”。
她的指尖微动,翻手、手心向上,指节便落在他的下巴上。而他的手顺势滑到她的手腕上,虽然仅仅只是手掌和手腕的接触,但看起来却有一种攀附感。
“我的造物?”释千问。
“是。”应观辞回答,“如果没有您出现,我早就死了。所以……从和您分别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已经完全归属于您。”
释千没有说话。
“如果您需要注视……”应观辞缓慢地用脸贴近她的掌心,轻声,“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因为其实、或许……”
“我早就是您的造物了。”
第254章 一模一样
应观辞的姿态确实放得很低,口中说出的话也并未脱离“示弱”的语境。
但当释千看向他的眼睛时,却发现那并非低自尊的、乞怜的眼神,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有着在无期等待中诞生的不安与无措。相反,他是冷静的、坚定的,甚至让释千觉得不会因为她的回应而转移心性的。
和先前仅仅只是说出口的、显得不求回应且无私的“爱”截然不同。现在的应观辞明确地想要一个独特的回应,并且在想尽办法得到,尽管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陌生。
感受着从他脸颊处传来的温度,释千盯着他那双毫不回避的眼睛看。
听起来,前者似乎更加具有“自尊”或者“洒脱”的意味,后者则亲自交付自己人生的主权,但此时此刻的释千却无法下达定论,到底哪种才是更加缺乏自我的。
起码在现在,释千并没有觉得应观辞迷失了自我,反倒觉得他好像从某种“迷失”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交付主权”这样的行为,应观辞并不是第一次做。
在研究中心那次会面,应观辞表达的诉求总结来说就是想让她掌控他的主权,但那时候的他,只是想要逃避做决定的责任,通过粉碎自我意志的方式来逃避痛苦。但同样的行为,在这一刻却成为勘破迷雾的明灯。
比起之前那句“爱”的诉说,这才是对他们在研究中心里那次会面的明确回应。
就像是一首充满消极意向的情诗。[注]
是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对于什么都不匮乏的[世界之主]来说,这反而比积极地证明优势更加引人入胜。
的确是……有点意思。
她刚才感受到的“欲望”并非是通过肢体接触传达的肉体之欲,而是源于他精神世界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