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只手从释千的压制下脱离出来,求生本能驱使他的行动,试图尝试将释千的手拉开。
“登出游戏前……”他的手指尝试掰开释千的桎梏,破碎的声音从喉咙中勉强挤出,“你、你杀了我很多次,所以……我对你的、战斗方式很熟悉,而且……我还因此觉醒了、不止一个异能……”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随时会断气,躯体的本能求生反应越来越强,但却仍然没有对她做出攻击。
释千的视线仍然落在他的眼睛上,尝试从其中找到奚航存在的痕迹。
没找到,但她却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自称为“奚航”的人似乎有些“情感缺失”,他过于“沉稳”了,就像是一件危急的事情摆放在他面前时,他直接舍弃了“感到慌张、恐惧与无措”的阶段,直接进入“如何用最优解来解决这件事”的阶段。
“慌乱”是无用的情绪,不列入优先级执行。他现在并不是在恐惧死亡,而是在解决问题。就像是一台没有装载情绪系统的机器。
她认识的“奚航”虽然总能把负面情绪抛掷脑后、体验当下,但他的那些负面情绪都是切实产生过的,可眼前的这个“奚航”却完全没有“产生”过。
就好像虽然“不受情绪干扰”是很多人追求的高品质,但它却无法和健全人格划等号,甚至这一“高品质”的背后有可能会隐藏着严重的人格短板,比如缺乏自省能力、责任感与同理心等等。
因此在释千眼中,“产生与消解情绪”或许并不是一件劣等事,反倒像是每个生命独特的图腾。
人类的意识就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而情绪就像河流因为变道、因为碎石、因为拦路的树木而飞起的水花或荡开的波纹,它们存在、消失,但却是这条河流全生命流程中独一无二的印记。
她是这样理解的,也在她的生命流程中体验到了这一点。可时至今日,这个“理想情况”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却是以奚航的形象,因为分外割裂与违和。
这或许不赖,但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奚航。
他说出的字字句句都是奚航的记忆,并且“anti-”的败者标识又切实存在,没有任何伪造的痕迹。
那唯一能做出的解释就是:奚航或许和那群人造人一样,被进行了某种类似于“刷机”的处理,他的思维方式或许是被套进某个模板里进行压制,形成了现在的“奚航”。
“……”
“奚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干涩,但释千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身负多重异能,但却并没有对她发起攻击,只是在她的手背上却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求生痕迹,是几道隐约泛血的抓痕。
她卡住他咽喉的手纹丝不动,如果再加重一点力道,这个“奚航”便会当场丧命。
“不、不能杀……”在尝试证实自己身份的话说净后,他终于说出一句接近单纯求饶的话,“这、这次杀了……我真的、会死。”
释千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应答,甚至在他这句话落下后还加重了手下的动作。他在挣扎、在痛苦、在尝试张口却哑然无声,最后用泛起水光的眼睛盯着她看。
总算浮现出了一些真实的情绪,是困惑与不解。
在突破临界点的前一瞬,释千骤然松开了手,随后平静地站起身。
空气重新涌入胸膛,死里逃生的“奚航”控制不住地咳嗽与干呕,他想要坐起身,但却只能头脑昏沉、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不住地剧烈呼吸着。
“你下手好狠。”他勉强开口,声带因受损而嘶哑,“差点就死了。”
完全是熟人间的聊天模式,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感觉浮上水面,但就像释千刚才对他能力的感知一样,仿若隔着一层朦胧的遮罩。
“你难道没有死去吗?”
释千问,她垂着眼看他,语气沉静,听起来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那“奚航”也会笑,他笑得也并不生硬,是很自然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不过真的差一点……”
“你难道没有死去吗?奚航。”
释千打断了他的话。
“……”
那“奚航”的笑容停在脸上,然后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认真意味的表情:“我的确是奚航。但我与此同时也是应光,也是狗……就是你说的,宁闲。这或许才是本来的我。但人生拥有不同的阶段,认为前一个阶段的自己死去了,也能说得通。”
说到最后他又笑了笑,轻松
、随性。
这根本不是奚航能说出来的话,但也并不像那些人造人一样被思维模板压成能说人话的战斗工具,而是拥有自己的思维模式,也有求生意识。
虽然他和之前的“奚航”截然不同,比如哪怕是笑也是沉稳而冷静的。
似乎还是能算是“人”。
他说他是奚航、也是应光、也是宁闲,所以……他或许不是被“刷机”了,而是把三个人格合为一个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奚航并没有消失,是变得“完整”了,所以他既拥有奚航的记忆,也是聪慧而善战的。
“你还挺高兴?”释千也跟着笑了下。
“是很高兴,虽然方式有点惨烈,但……”他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伸手摸着脖颈上的勒痕,又用另一条胳膊微微支起上半身以尝试站起身。
可因为脑部撞击接着掐喉咙,他身上实在有些脱力,只能勉强坐起身,盘着腿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又仰起头看她:“又见面了。我当初许的愿望全部实现了。”
许的愿望?
释千微微一顿,想起了那个简陋的半成品蛋糕。
当时他明确许下的愿望是想活着。这个愿望的确得以实现,虽然还是来到了他不想来的地表,但却成功觉醒了异能、拥有强大的自保能力。
但除此之外,他当时还没头没尾地许愿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还能再见?”
只是当时她在想如何保证他“活着”,并没有太在意这句心语,毕竟对她来说并不重要。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一句单纯的疑问,而是和“活着”一样,是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