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多年前下的一场暴雨,却在今日将堤坝压垮、瞬间决堤。
她模糊地看着眼前的释千,释千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似乎是有一瞬间的茫然。
在她方才痛得落泪时,释千也是愣了下。但江柳记得很清,那时候的释千不是“茫然”,而是“疑惑”。可此时此刻,释千的“茫然”好像隐约间还带了些无措的意味。
但并未停留太久释千便恢复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正当江柳以为她在等她平息时,释千却蓦地伸出手来,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然后支起身体、向前微微一探身,另一只手便抱住了她。
“……”
大脑短暂地停止思考,心脏恍惚也停跳一瞬。
释千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她的泪水却彻底无法控制,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释千的肩头。
几分钟后,她终于平息下来,周围朦胧得像是在梦里。
在梦里,似乎就算说错话也没关系,于是她声音极轻地问了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释千没有拒绝。
答应得太爽快,江柳反而有点卡壳,她调整表情直起身,又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停顿了两秒后,才将心里的问题问出口:“我想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什么?”
倘若她能够拥有无尽的生命,她的命运之船又该划向哪个方向?
这个问题接着刚才决堤般的悲伤似乎显得有些冷血,但江柳需要找到“答案”,隔着四百余年的光阴,传递给那个明明年龄差距没多大、却在她心里如母亲般的女人。
释千并没有为她的问题感到疑惑,唇线反而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下一秒,她开口,只轻轻说出两个字。
——“是我。”
世界的尽头是释千。
这是一个并不符合逻辑的回答,但江柳的心中居然没有产生任何质疑,似乎就在预料之中,尽管她对此毫无预料。
她平静地看着释千,唇瓣微微翕张,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出了心底的那句话。
“那我……”短暂的停顿,“能挑战你吗?”
她必须要问,为自己而问。
——“赌上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240章 交易
说出这句话时的江柳神色格外坚定。
她同她直视,目光里并未有兴奋、期冀等一切外向的情绪,就像是说出一句简单的:“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江柳先前那痛彻心扉般的悲伤在这一刻毫无踪影,只有湿润的眼睛与面颊证明那份如洪水决堤般的悲伤曾经存在。她看着释千,一点一点地笑起来。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而释千说出口的却是拒绝。
十分明确的拒绝。
随即释千又问:“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呢?”
她的声音很轻又带着笑意,听起来就像是朋友在午后咖啡厅里的闲聊:“你现在在我的场域里,你的生死、来去全部由我掌控,你提出的要求对我有任何好处吗?我不会为了满足你的欲望,而将本该处于安全境地的我置于险境。”
释千承认,她的确有被江柳的情绪感染到,但这不代表她失去了理智,在接纳江柳真挚到不可控的情绪时,也将她不合理的要求全盘接收。
正如她所说,现状本来是再简单不过的。
——她身处安全的场域之中,具有一切的操控权力,江柳对她有事相求、费尽心力前来找她,甚至为此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中。
而释千也已经将江柳“逼”到了二选一的处境内。
显而易见,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可是如果她答应了江柳口中的“挑战”,不论是什么性质的挑战,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在“安全与危险”之间的差距。
释千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她不能因为某个人浓烈的悲伤、某个人可怜的那一面,而选择抛开优势去迁就、满足那个人,甚至反过来让她接受一个不利好她的要求,将优势拱手相让。
同样都是给予,主动给予和被要求后的给予是不同的性质。
只用哭一场,就能从“如果不告诉释千真相,就只能离开”变成“如果我赢了你,我就告诉你全部真相”,哪里会有这么划算的事。
释千拉开了和江柳之间的距离:“所以,你能给出我一个接受的理由吗?”
“果然……”
江柳脸上并未浮现任何和失望相关的神色,而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理智又冷静:“的确,您说得对。我给不出任何让您接受的理由。”
旋即她又不禁失笑。
“现在想来,我确实是提出了一个愚蠢的要求。”
“有什么愚蠢的?”释千坐在地上,胳膊肘抵住膝盖,用手拖着下巴,“你都能毫不质疑地相信世界的尽头是我,说明当时的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然后借着这个答案再给自己预设一个问题。所以‘我’的位置不一定就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作为‘答案’的概念。所以,我的思考和你的思考是两个层面的事。”
用极端一点的类比,假如当时江柳得到的答案是“世界的尽头是杀光所有蚂蚁”,那她脑海里生成的下一步就会是“杀光所有蚂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