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曾经以为,当他真的回想起那人时,那会是一个很隆重,很值得纪念的日子。
或许会像他下山那天一样,晴空万里,万花怒放。
可当那天真正到来时,他才发现,日子并不是因为隆重才值得纪念,而是因为值得纪念,所以才显得隆重。
虽然没了臭脸的狐鬼和他那个沉默寡言的道侣,鬼市却依旧十分热闹。
走马观花地掠过几个摊位后,凤清韵突然在一个摊子前停住了脚步,北辰已经长得和摊子一样高了,看见那摊子上放着的玉石后,惊讶道:“爹爹之前好像也有一把用这种玉做成的簪子!”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块玉。
没错,他确实有一把用天山玉打成的簪子……不久之前,他才在梦里见过。
“小丫头,这可是天山玉!”那摊主闻言却不屑道,“吹牛皮打打草稿。”
北辰一下子气坏了,当即梗着脖子道:“我爹爹就是有!”
那摊主可能也是闲出问题来了,见状竟然跟一个小孩子打起了擂台:“那让你爹爹拿出来看看。”
小北辰一哽,随即抬眸看向凤清韵,周围人闻言纷纷侧目,却见那戴着面纱的美人回神,柔声和孩子解释道:“是有这么一把,不过两年之前被爹爹弄丢了。”
摊主闻言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没有就是没有,还说什么丢了。”
小北辰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祂也清楚那簪子是龙隐送给凤清韵的,丢了恐怕就是和祂父亲一起不见了的意思。
……父亲离开之后,爹爹已经很伤心了,蛋蛋不该提起那把簪子让爹爹更伤心。
想到这里,懂事的小鲛人愤愤不平地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
其他人眼见着吵不起来,也略显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唯独凤清韵看着那块天山玉,因为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恍惚——原来他从我的记忆中离开,已经过去两年了。
他看着那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就像是看着自己美好到宛如梦境,如今却只剩下只言片语的过去。
原来我等待龙隐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自己分明还答应他,欠他一场道侣大典,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给他。
难言的惆怅与悲恸浮上心头,凤清韵正沉浸在无边的情愫中时,过了片刻后他却蓦然一怔——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天地好似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变得灰白一片,空留凤清韵一人站在无声的亘古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间,所有的只言片语,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尽数勾勒成了一个人的模样,蓦然浮现在他的心头。
——“听闻凤宫主喜结新蕊,特以此簪相贺。”
——“今日你我都将死在这里,既然都要跟我殉情了,小宫主,别那么凶嘛。”
——“拿着本座的心,去见你的心上人吧。”
——“说不定哪怕是已死的天道也有青睐之人。”
……
——“别哭,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想起我的那一日。”
往事历历在目,宛如潮水般涌现在心头。
整个灰白色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因为那个人的浮现而有了色彩。
凤清韵眼底一下子盈满了泪水,万千的希冀在此刻终于落在实处,酸胀到发麻发疼的感觉在他心头弥漫,过了良久他才勉强回过神。
可他垂着眸子站在那里,面上还带着面纱,外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摊主只当他依旧怔愣地看着那块天山玉,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买不起就赶紧滚。”
小鲛人闻言对他怒目而视,刚想说什么,一旁的一个修士却先祂一步,率先走到凤清韵的身旁,蹙眉替他出头道:“不就是一块天山玉吗?吠叫什么,本座替他买了!”
那略显清澈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下子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似是想看看这年纪轻轻就敢妄称本座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可看到那人的一刹那,不少人蓦然因为他的修为变了脸色——半步渡劫?!
黄泉界自冥主与阎罗王相继飞升之后,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等强者?
修真界强者为尊,那摊主见状面色煞白,一句话都不敢多少,收下灵石便将那天山玉递给了那人。
身旁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凤清韵却蓦然闭上了眼睛,有些不敢回眸。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直到一句童声响起,才彻底拉回了他的所有思绪——“哇……爹爹,是父亲!”
周围人闻言一下子惊呆了。
凤清韵终于含着泪扭头,看到了那人带着愕然的熟悉面容。
却见鬼市晦暗的鬼火之下,竟衬得那人无比英俊,像刚刚蟾宫折桂的少年郎一样,英姿勃发得让人一眼难忘。
分明是一样的容颜,连细节都未改分毫,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一切显然是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被小鲛人这么一喊,整个人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惊愕。
不过任谁被一见钟情的大美人的孩子抱着腿喊父亲,恐怕都难以在第一时间捋清楚情况。
“北辰,别乱喊。”凤清韵见状抿着唇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而后红着眼眶,将有些疑惑的小鲛人拉到了自己身旁,扭头和那人道歉,“孩子小不懂事,想祂父亲想急了,还请道友多担待。”
“……无妨无妨。”那人见状立刻回神,故意拿出一副成熟无比的姿态道,“我与阁下一见如故,这天山玉便当是我的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