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世事中浮沉了百年,看事情反而比凤清韵要通透。
然而他正经话说了没几句,紧跟着便打开了那盒子上的盖子,将里面那玉制的东西直接暴露在凤清韵面前:“仙君,您看看这质地,看看这成色,摸一下体验体验也好啊,真不要吗?”
凤清韵:“……”
慌里慌张之下,他面红耳赤地往龙隐头上扣黑锅:“他善妒,连玉的也不让我碰,我不体验,你赶紧拿走。”
龙隐忍俊不禁,却很配合地没吭声,相当于默认了。
那花魁闻言“啊”了一声,无比遗憾地盖好盖子,满脸都写着——仙君怎么净招点这种醋罐子啊?
那平白被人污蔑的醋罐子此刻正在凤清韵心底道:【凤宫主刚刚在心底偷偷拿那死物和本座比大小了吧?】
——!
这滥用权柄的王八蛋——!
凤清韵面色通红,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几个画面。
龙隐窥探到之后笑意更深了,也不说话,扭头看着他笑。
凤清韵:“……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龙隐闻言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相信,凤清韵只能咬牙别过头不去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勉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海中扔出去,随即抬手伸向了龙隐。
道侣是天道也有些许好处,比如眼下,凤清韵不需要开口,对方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拿出了先前从天狐摊位上顺的那块鬼玉,抬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中。
凤清韵拿过鬼玉递给那个男花魁,又塞了一把灵石到他的储物袋中:“你拿着这块玉去黄泉界的鬼市上找第十二个摊位的摊主,他和他的道侣俱是鬼修,足以带你修行。”
花魁闻言一下子被惊呆了,回过神后说话都有些结巴:“……多、多谢仙君!”
凤清韵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觉得性命比颜面重要,于是嘱托道:“……不过他脾气不好,脸皮也薄,你在我这里说胡话没事,在他那里可得少说点胡话,小心他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那花魁连忙眼神发亮地保证道,“我一定谨言慎行,请二位放心!”
看着他如此高兴,凤清韵本该就此点头送他离开了,可心头那个问题一直萦绕不去,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道:“……你先前不是说,干这一行是为了你妹妹,你妹妹……还好吗?”
这话问出口,凤清韵就知道会是个无疾而终的问题。
毕竟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生老病死,问不问又有什么差别呢。
更何况像龙隐曾经所说的那样,什么爹妈妹妹,很可能只是他编出来哄恩客的话术而已。
未曾想那花魁闻言一愣,笑了一下后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道:“她有仙根,我之前做这个……就是因为爹娘太穷,要把她嫁人也不愿意让她去修仙。”
“后来我听说她似乎是拜入凌源宗门下啦……”提到妹妹,他一下子笑得灿烂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
“不过她或许以为我是死了吧……死了也好,像她那样的人,自然不该有我这样的哥哥。”
他被囚禁在此地百年,连凤清韵和龙隐闹得沸沸扬扬的事都不知道,却唯独没忘记自己的妹妹。
龙隐一顿,似乎没想到他竟真有一个妹妹。
凤清韵听了心下则颇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妹妹叫什么?既是凌源宗的,或许我认识呢。”
那男花魁颇为自豪地一笑道:“她叫南安雪,不知道仙君是否听过她?”
——南安雪,凌源女宗首席大弟子。人如其名,冷傲无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寡淡冷漠,心中似乎只有修行的人,却几乎每到一处地方就要找人询问有没有人见过她的哥哥。
那作风和曾经动不动就要找心上人的慕寒阳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和三缄其口,连心上人叫什么都不敢说的慕寒阳不同的是,她会告诉每一个遇到的人,她的哥哥叫南安雨,和她长得很像。
可惜百年匆匆而过,被她问到的人俱说自己不曾见过此人。
直到此刻,凤清韵才在隐约之间,从花魁脸上那厚重的铅华下面,看出了些许和那个清冷神女些许相似的地方。
然而那张脸已经被习惯性的谄媚浸透了神色,任谁见了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男妓,居然会是凌源宗首席的哥哥。
南安雪找了她的哥哥一百年,可她这个拿着卖身钱供她走上仙路的哥哥,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卖了一百年的笑。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为了多给妹妹攒些路费,于是拉着一个好心的仙君喝了几杯酒,因此不小心触怒了他的师兄而已。
上位者一个小小的怒火,便足够毁掉一个凡人的一生。
凤清韵突然有些喉咙发堵,难言的悔恨布满了他的胸口,半晌才张嘴道:“她……她一直在找你。”
花魁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清韵继续道:“她已经成了凌源宗的首席大弟子……这么多年来,她和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说她的哥哥叫南安雨,长得和她很像,问他们有没有人见过你。”
南安雨蓦然睁大了眼睛。
所有恩客都唤他小雨,没有姓,那是娼妓的名字。
他以为早就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有人记得,而且一直记得。
从凤清韵见他第一面开始,这个有些小心机又懂得利用自己姿色的青年一直都是面上带笑的。
直到此刻,他蓦然收了那些刻在面上的谄媚后,冷下面容,那和南安雪几乎七成相似的容颜终于显露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