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鬼门关便是奈何桥,而过了奈何桥,便是正儿八经的黄泉地域了。
两人跟着鬼侍跨过奈何桥,走在黄泉界的大道之上,阴风怒号间,却见道路两旁俱是坟冢。
那其实是黄泉人的住处,一个坟冢便是一个小的洞府,只不过在黄泉界昏黄的天空下望过去,着实是有些吓人。
一行人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冥主的灵宫前。
可说是宫殿,那处地方看过去反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帝王陵墓。
而直到这一刻在灵宫前站定,凤清韵也终于知道那昏黄色的天空像什么了——像墓穴之中,盖在墓顶的黄土。
凤清韵见状眉心一跳,总算抽出了些许心思,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黄泉女的来历其实一直是修真界的一个谜,没人知道她的原身到底是什么。
可眼下这幅陵墓为宫的模样,却让凤清韵没由来地想起来了一则传说——
传言上古之时,尸祖便是人族帝王尸首所化,万年不腐后修成尸魔,屠十城,杀尽苍生,而后怨气冲天下,以证得渡劫尊位。
但最终这位威名赫赫的尸祖却在飞升之时,因杀孽过重,被黄泉水裹挟而去,最终不知去向。
其实大部分魔修、鬼修甚至杀孽过重的妖修,在飞升之前都会想办法洗去身上的杀孽,以避免天劫降世。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赫赫有名的尸祖竟然就那么带着一身杀孽企图飞升,整个故事听起来异常离奇。
不过截止如今,所有看似是有所目的而编纂出的传闻,到最终都有定数,故而这一次,凤清韵没再将那个念头轻轻放下,而是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了一个荒谬无比的猜测。
而很快,他的猜测便得到了应验。
鬼侍于灵宫前站定,低头道:“灵宫已至,吾主威重,在下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凤清韵闻言微微蹙眉,看得那鬼侍心惊肉跳。
但好在最终他并未说什么,抬脚便迈进了灵宫,龙隐紧跟其后,像个尽职尽责的哑巴侍卫一样跟了上去。
整个灵宫俨然便是一座巨大的陵墓,狭长而压抑的墓道一眼望不到头,凤清韵走着走着,本就不快的心情一下子阴郁到了极致。
而当两人好不容易走到墓道尽头,一切都豁然开朗时,凤清韵心底那种不快却随之达到了顶峰——却见之内正殿放着一尊棺椁,而棺椁之后的高台之上,则坐着一个身着华服,头顶戴胜的女子。
那是上古人族女帝的标志性衣着。
然而她周身尽是死气,四肢干枯,宛如槁木,眼珠之间更是一片漆黑——此则是死后尸体瞳孔扩散至最大的模样。
华贵的服饰与枯朽诡异的躯干拼接在一切,看的人汗毛倒立。
然而这却不是凤清韵不快的原因,他之所以不快,完全是因为刚被龙隐惹怒,情绪达到了巅峰却被人骤然打断,被迫压着怒火走了这么长的墓道来见冥主,对方却连座都不愿意下,眼见着是要给他们下马威。
而后发生的事,也几乎是完美地证明了凤清韵的想法——
“朕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眼见着两人已经到了殿前,那女子却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扶着手上的戒指,傲慢道,“不知朕送的大礼,二位可否满意?”
凤清韵闻言当即便眯了眯眼:“久闻冥主大名,只是不知,冥主所谓的是什么大礼?在下和愚夫似乎没有收到。”
冥主闻言一笑,枯槁的皮肤拉扯起来分外可怖:“大礼指的自然是——剑尊枕边人的身份了。”
凤清韵闻言心下一跳,陡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后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黄泉女语气森然道:“肢解而不亡,爆体而不灭,不愧是天道,着实让朕佩服。”
——她怎么会知道龙隐道身份?!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第一反应却不是质问龙隐,而是当即拔出了麟霜剑,神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你是仙人?”
“朕并非天上那群废物,剑尊不必如此紧张。”黄泉女闻言却一笑,“若非有朕,剑尊恐怕还不知道枕边人的真面目吧?眼下何必以怨报德呢。”
她话虽如此,语气却带着讥讽,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不善:“万年不见,天道竟惧内到如此地步,连回应一二也不敢吗?”
凤清韵眯了眯眼,龙隐终于开了口:“本座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箴言咒尚未解除,所以他当真不认识黄泉女。
“天道权柄未全,你自然不知道朕在说什么。”黄泉女摸着戒指轻描淡写道,“三万年前,朕因杀孽过重,于飞升时遭遇九天雷劫,兵解之时受天道所点化,于此镇守黄泉水,以抵换杀孽,寻求超脱。”
凤清韵闻言一怔——三万年前,别说化形了,天道甚至连思维都尚未产生,完全是一团冰冷的秩序。
而紧跟着,他蓦然便明白了黄泉女眼下一切态度的来由。
说是让尸祖镇守黄泉以洗杀孽,但以她身上罪孽深重的程度,三万年能洗干净已经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可尽管如此,她势必不会感到庆幸,反而会滋生出怨恨。
尸魔本就是大凶大怨之物,兵解不成,得以侥幸保留性命的那一刻,她对天道应该是发自内心感激的。
然而当镇守黄泉一百年,一千年后,怨念恐怕就会开始在她心头滋生了。
而当时间长河的尺度被拉扯到上万甚至数万年时,那些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在尸魔心中已经留不下任何痕迹了。
她能记起的只有怨恨与愤怒。
——是天道将她禁锢在此地,是天道让她落得如此下场。
她早就忘了,若不是她自己杀孽过重,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凤清韵能理解她的一切想法,但理解归理解,却不代表他要体谅。
——他本就一肚子气,此人竟还拿龙隐化形之前所做的事来对他们冷嘲热讽,更何况那事完全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