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见状一愣,随即如遭雷震般僵在那里,心脏像是被一把刀狠狠插进去了一样难受。
——原来从幻境出来后,他的龙便心心念念着要送他簪子……原来他雕的并非只有一个桃花簪。
可直到凤清韵大婚,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花。
而最终凤清韵也没能收到这把莲花簪。
或许正如龙隐曾经所说的那样,簪子一旦在大典上送出去,只会给凤清韵期待已久的大典造成不可磨灭的污点,倒不如不送的好。
最终凤清韵眼睁睁看着他摩挲了那莲花簪片刻后,却在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时,终于笑了一下,低头把那簪子放回了怀中。
远处天阶之上,前世的凤清韵笑得幸福而喜悦。
而近在咫尺间,今生的凤清韵眼泪却决堤而出。
接下来整场大典堪称宾主尽欢,然而觥筹交错间,龙隐好似和整场宴会格格不入。
但他依旧没有走,依旧在那个角落里坐着。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天阶上的那人笑靥如花,看着他和他的心上人回到寝殿。
他就那么坐着,直至夜幕降临,月色洒满整个仙宫。
所有宾客宴尽而归,而龙隐依旧没有走。
凤清韵旁边看得心下宛如刀绞,他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在他的新婚之夜,于月色下静静坐了一晚的其实并不止他一个人。
宾客散尽,那人就那么坐在满场的萧瑟中,和他看着同一轮月亮,安安静静地呆了一晚上。
凤清韵隔着水光看向他,心头却忍不住泛起了一个让他心下钝痛的想法——坐在这里的时候,龙隐在想什么呢?
在他眼中,他的心上人分明正在得偿所愿地洞房花烛,那时的龙隐,心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凤清韵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一遍又一遍地将那枚莲花簪拿出来,最终在晨光熹微时,可能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点的不甘与不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把那簪子放在了已经无人的礼台上,一如日后一般,在簪下压了一页纸,上面写的是——【祝卿安好,一路顺遂】。
而后他深深地望了远处一眼后,转身走出了仙宫。
没有人来送他,他亦没能看到东升的旭日,送他的只有些许晨光。
凤清韵终于忍无可忍,抬手要去拿那个簪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指尖穿过那把莲花簪。
心头剧痛之下,他甚至没由来地升起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是莲花呢?
如望莲台窥云端……说什么龙神无所不能,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龙隐?
那一刻凤清韵几乎从心底生起了一股微妙的迁怒,迁怒于龙隐那因爱生怖的让步,迁怒于他的“怯懦”。
可没等他彻底将那股情绪发泄出来,一大清早便奉命前来收拾残局的柳无与花盈一起从远处走了过来。
两人闲聊着什么走到礼台旁,看见上面东西的一瞬间,两人俱是一愣,花盈紧跟着便道:“……礼台上好像有把簪子!”
他们很快便看到了簪子下面的那页纸,柳无拿起簪子后,低头念道:“祝卿安好……一路顺遂?”
这纸上没头没尾,既没落款也没抬头,可两人见状后,不知为何,心底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猜测——这肯定不是给慕寒阳的。
柳无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像是硬生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难看。
而花盈则忍不住道:“这是……哪位道友给师娘的吧?”
“什么道友!”柳无却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样,比他师尊还要生气,“大喜的日子送这种东西……分明是不知道从哪来的登徒子!”
言罢他握着那玉簪,抬手便往地上摔去。
“大师兄,等等——”花盈是丹修,对玉石之类的相当敏感,然而她话未说完,那簪子便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玉渣洒满了一地,柳无沉着面色看向那碰碎玉,语气发冷道:“歹人的东西,不摔还等什么?”
花盈恨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连忙俯身去捡,捡起来后仅看了两眼,她便一下子愣住了。
柳无似是对这东西耿耿于怀,当即道:“怎么了?”
“……这可是天山玉!”花盈拿着那碎渣震惊道,“你就这么把它给砸了?!”
她连大师兄都忘记喊了,而柳无闻言也没呵斥她,反而也是一愣——“天山玉?!”
两人茫然地捧着那捧碎玉,忐忑不安地愣了良久,最终还是花盈忍不住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送来的,都得拿给师娘……”
“不行!”柳无却当即否认道,“谁知道这是哪个登徒子送的,还是拿给师尊以做定夺!”
花盈闻言,神色间难得出现了些许犹豫,不过最终她却点了点头:“……也好,长辈的事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言罢两人捧着碎玉,拿着那张字帖便向正殿走去。
而凤清韵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电光石火间,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前世慕寒阳对龙隐的态度那么抵触,因为他早就知道大典之时龙隐来过!
千金难求的天山玉就那么碎做了一地,可前世的凤清韵却连碎渣都未能看到,甚至包括那页纸,恐怕都尽数被慕寒阳藏了起来。
而过了数百年,龙隐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得到的另外一块天山玉,刚送到凤清韵的桌子上不到几息的时间,便也被他随手砸碎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那些灼烈的情感,却和那桃花簪一样碎得彻底,以至于无人问津。
然而对于那些错过,龙隐却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一个字。
已往不可谏,来者犹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