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他又说:“在我的故乡有一个词,比较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
拉赫里斯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话,但看到伯伊明显与埃及人不一样的肤色,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什么?”
伯伊唇角微弯:“支教,意思是支援落后地区教育工作。”
落后的拉赫里斯:“………”
梅丽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部门,专门培养气人的人才吧。
伯伊看小法老气得耳朵都红了,以为这小孩儿又要跳脚骂人,没成想对方却突然冷静下来,问他:“你的家乡人人都可以读书?”
伯伊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抓住自己话语里的细节。
“算是吧,”他说,“我们是普及教育,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
拉赫里斯若有所思:“人人都能受到教育,那统治者岂不是无能治国?”
埃及只有少数的人可以读书学习,接受教育,其中多是贵族,祭司,官员这样的身份。
伯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在桌案上轻点了两下。
这是他的小习惯,表示正在思考。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问。
拉赫里斯犹豫了下说:“聪明人如江河海浪,有天赋者云云,接受教育会让他们有认知判断,就好比现在这宫殿里的人都追随梅丽特,而不是身为法老的我。”
只有那些盲目的子民才会坚定地认为他拉赫里斯是能与神明对话的继承人,是这埃及唯一的法老。
伯伊看着尚且稚嫩的法老陷入沉思。
据他所知,这小法老虽然已经十岁,但还没有读过书,这一点从上节课他写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就能确认。
一个不曾接受过教育,又和上一届法老不曾见面的孩子竟然对愚民之术有所见解。
没错,愚民之术。
这是在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共同默认的帝王之术,驭民之术。
道家云: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儒家亦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著名变法大家商鞅曾言:民强国弱,民弱国强。固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统治者靠剥削压榨多数劳动人民,维持骄奢淫逸的生活和自己的统治地位。
百姓维持愚昧无知的状态,只需要埋头苦干,当牛做马,这是所有统治者梦寐以求结果。
所以古往今来,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教育一直都是稀缺资源,把控在上层社会手中。
如今的埃及也是一样,他们称接受教育是神明的选择,何尝不是前人对愚民之术的运用。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伯伊不吝夸奖地说,“脱离木乃伊的层次了。”
拉赫里斯一怔,虽说不懂木乃伊是什么,总归不会是一个好词,但从认识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人嘴里听到夸奖,莫名地,他竟然觉得有点兴奋。
拉赫里斯及时制止自己可怕的想法,他一届法老,何须一个奴隶的夸奖和肯定。
虽然是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弯出一点弧度。
阳光穿过花窗,倾洒在少年深邃的眉眼上,暗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伯伊心想,还真是跟猫一样好哄,夸一句尾巴就扬起来了。
“今天的课程,”他在教辅资料翻了两页,“你把这里的字抄上一遍吧。”
拉赫里斯抿着唇,不情愿地说:“泰伊祭司教我认了字。”
他并不想跟着这个奴隶学习这些无用的知识,平白浪费时间。
伯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书面上随手一指:“这是什么字?”
拉赫里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说道:“神庙。”
“错了,”伯伊说,“这是神明。”
拉赫里斯愣了下,拧起眉:“不可能,泰伊教我的是神庙。”
伯伊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教的对,我教的是错?”
拉赫里斯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伯伊伸手在桌面上轻敲了下,漫不经心地说:“你只不过是先入为主,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奴隶罢了,目光短浅粗鄙,课业我安排了,做不做随你。”
说罢,他站起身款款而去,名正言顺地翘课,留下小法老表情难看地站在原地。
“陛下,”一直沉默站在殿下的随侍托德走上前,“这奴隶实在是张狂,胸无点墨还敢屡屡大放厥词,不如寻个由头把他送到麦德查人去。”
那才是奴隶应该待的地方。
拉赫里斯脸上的怒色渐消,神色莫测地瞥他一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托德一惊,跪地请罪:“是奴自大多言,请陛下责罚。”
拉赫里斯暗金色的眸色略深,注视着伯伊离开的方向,半晌,低声说:“安排人去查一下这个阿伊的过往。”
随从应和说是,略略迟疑后询问:“那今天的事情我要如何与大祭司那边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