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说辞可谓是很客气了,周自衡也不得不赶紧表现出了几分感激涕零与受宠若惊来。
崔善为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来长安之后第一时间就能选择来官署报道,说明他并没有恃宠而骄,还是将自己这位上官放在眼里的,对得住自己一直在陛下面前给他说好话的这份心。
场面话只是开场,今日前来,周自衡最大的事情当然是述职。他将自己这两年在江南做的事情和取得的一些小成绩对崔善为详细道来,听得崔善为一边抚须一边颔首。
“十三郎这次在江南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陛下和众位相公们也是赞叹不已的。而且,江南的粮食也是解了关内的燃眉之急了。”崔善为笑道,将关内旱情对周自衡说了。
周自衡一惊,他这段时间在船上,还真不知关内旱情一事,听到赈灾粮已经运过去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升起疑惑:“去年山南不是也大丰收吗?怎的还需动用到江南的粮?”
崔善为用茶盖拂了拂杯中茶水,低声道:“若是别人,那老夫绝不会多嘴。但既然是十三郎问,老夫便也坦言一二。”
他指了指西边,意味深长道:“恐怕过不久,陛下便要对那边开战了。”
周自衡挑起眉来,突厥啊!
崔善为见他脸上未露任何害怕的神色,奇道:“十三郎不担心?”
“卑职并非不担心,只是相信陛下的眼光以及我大唐军士,必然所向披靡。”周自衡笑道,“陛下卧薪尝胆三年之久,也到了向突厥讨回之前渭水之盟的耻辱的时候了!”
崔善为击掌:“好!我大唐儿郎就该有如此志气!”
他心中却暗道惭愧,自己在得知陛下打算与突厥开战的时候说实话是有些害怕的,那可是突厥!而他知道一些世家已经开始在密谋着要将长安的一些资产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崔善为原本觉得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狡兔三窟嘛,要考虑更多才能让家族更好的传承下来。但此刻看到周自衡淡定的无畏的表情,忽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觉得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的陛下可不是以前的陛下了,他年富力强,而且深谋远虑……
“崔公?”
周自衡的声音让崔善为从恍惚中醒过来,他掩饰性的笑了笑,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精神也不比之前了。即便是这司农寺,或许也待不了多久了……”
“卑职观崔公精神矍铄,怎么会说如此颓废之语?”周自衡急道,“司农寺若是没有崔公,别说咱们定下的那些蓝图和宏愿了,恐怕连今时今日的地位都难以维持啊!”
崔善为挥了挥衣袖,脸上云淡风轻:“这不还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俊杰嘛。哎,老夫也是偶有所感,忽然才生此感叹,十三郎也别放在心上。老夫只要在司农寺卿这个职位上一天,便会竭尽全力。”
“崔公这样说,卑职就放心了。”周自衡松了口气。
待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到家时,徐清麦正在和薛嫂子、赵阿眉一起收拾东西,院子里摆满了箱笼。周天涯在一旁帮忙,她的作用就是把这些箱笼依次打开,宛如一个开宝箱游戏,正玩得十分开心。
一些江南的土特产,要分好份例,送到各位亲朋好友的家里,剩下的送到厨房;一些摆件类要送到库房去;书籍以及字画类,要归入书房;还有衣服首饰,则需要送到寝室里和专门的衣物间……
“等等,这几件拿出来,我明日要带去庄子上。”徐清麦交代道。
周自衡抱起已经无箱可开便转为淘气搞破坏的周天涯,将她放到一边,转身问道:“明日就去?”
“是。”徐清麦点点头,“孙道长既然这样留言了,说明他可能是遇到了难题,自己也无法决断。明日我先去太医寺点个卯,然后就直接过去庄子吧。”
她露出笑容:“反正现在你也在家,我不用担心周天涯了。”
总算是体会到了男人出去奋斗事业,然后家里自有女人照拂一切的感觉。爽!
荣膺“当家主夫”的周自衡表示,她放心大胆的去,自己肯定会将家里照顾好,不会让她分心。
他将自己今日在司农寺与崔善为的对话告诉徐清麦。
徐清麦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也是正在缓慢飘过来的战争乌云,此时他们已经转移到了书房中,只剩下两人在一起。她轻声问道:“我记得,历史上收服突厥是很顺利的?”
周自衡点了点头:“好像还是因为这个就被那些部落和小国家称之为天可汗了。”
他历史的确一般,但天可汗这样的荣耀整个华夏史上也就这么一位,自然是记得的。他记得纵观李世民的戎马生涯里,似乎只有晚年打朝鲜半岛是失败了的。
“那没关系了,打就打吧。”徐清麦对此早有准备,她沉吟片刻,“不过,太医寺看来要早做准备了。之前长公主与谯国公平定梁师都的时候,我和她在军中实验了一下军医制度,效果还不错。”
这一次的大战她想着太医寺是不是也要做什么准备?
不过,显然现在一切都只是水下汹涌的暗流,还没放到台面上来说,那她也当做不知道好了。
将这件事放下,她好奇问周自衡:“崔善为真的这么对你说他觉得自己老了?我上次见到他,感觉他可比年轻人朝气蓬勃多了。”
周自衡哈哈一笑:“我一开始也觉得有些惊讶,后来想明白了。”
徐清麦:“什么?”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的话里面一直在暗示着自己老了,接棒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估计,他其实是在谋求其他的职位,而且估计是有点谱了,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崔善为就是个官迷!
除非遭遇到什么重大打击,否则不可能萌生退意。而且,明眼人都能知道司农寺的前途肯定是一片大好的,说不定马上就要进行改制了,这个时候他走,绝对是因为找到了更高的枝。
周自衡打算到时候去打探打探。
徐清麦点点头。
周自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饶有兴致的问道:“昨天忘了问你,你与兴道坊那位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我看你俩基本都不说话,互相当对方不存在,闹翻了?”
他都懒得将周礼称为大伯父,直接用“兴道坊那位”取代。
“就我上次在信里面和你说过的……”徐清麦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