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正在这儿思忖着,就听得魏徵与李承乾在讨论商之一事。
李承乾:“魏公,从玻璃作坊来看,是不是能说商业比之农业,更能让朝廷和百姓富足?可为何从古至今,一直在重农抑商?难道是圣贤们错了吗?”
魏徵考虑了一番后才回答:“殿下,重农抑商乃是因为商业之利诱惑人心,如果不加以抑制,那所有的人都会跑去当商户,就没人种地了,朝廷自然要出应对之策。就如春秋时,管仲以鹿制楚,楚国人闻得养鹿可以获利,便全都去养鹿,最终导致楚国无人种地,粮食短缺,只能臣服于齐。
“且商人重利,为了逐利可以做出众多匪夷所思,甚至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扰乱民心,也破坏治安根基。由此,圣贤才会说,小人喻于利,而君子喻于义。”
李承乾自然听过管仲的种种故事,他似懂非懂:“可若是如周寺丞这般,那又该归于小人还是归于君子?”
魏徵一愣,看着太子的确是迷茫的表情,他也不禁苦笑起来:
“殿下所说正是微臣这两年在思索的事情。原本朝廷设捉钱令史,充盈国库。但捉钱令史之法显然于民更为不利,损害百姓利益。而周十三郎的做法既解决了朝廷的困境,也解决了捉钱令史的隐忧。”
自从国库有大额进项后,捉钱令史这项特殊时期的产物就被谏官集体炮轰,然后叫停了。
魏徵也坦诚自己的迷惑:“从这个角度来讲,周十三郎实行的自然是仁义之举。其实,待他回来之后,臣正打算找他讨论一番。”
讨论商事的界限也哪里,然后他是否对商事太过看重?
后者一度让魏徵很是忧心。
李承乾立刻道:“魏公与周寺丞讨论之时,我可否旁听?”
魏徵怔了一下,看向李世民,看到对方轻微颔首之后这才点头应下:“自然。”
李承乾高兴极了。
待到魏徵走后,李世民摸了摸承乾的头。
父子俩也聊了一番,然后李世民提到了周自衡:“……周十三郎此人,是朕留给你的大才。待他在司农寺干几年,将天下农事梳理好,便可调去尚书或中书省再历练一番,然后放出去总领一方,积累一些地方治理经验……”
这样下来十几年,便可成为大唐的肱骨之臣。待自己仙去,承乾登基,他便是承乾可以倚重的大臣。
承乾立刻泪眼婆娑:“父皇必然会长命百岁,千岁!”
“不过是吉祥话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李世民笑了起来,但心中对儿子的孝顺还是受用的,现在还是壮年的他对长生并不怎么在乎,“人都有一死……”
当然,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太医院与悲田院,又对李承乾道:“徐四娘亦然,日后太医寺应该也是要交到她手里的,他们俩夫妻,都是得用之人。”
李承乾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感激。
这是父亲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他真的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老师,如果周寺丞和徐太医丞能够回长安再给自己上课就好了。哎!
李承乾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但面上却依然平静。他已经是个懂得在宫廷里收敛起自己真正心思的小少年了。
江宁县。
周自衡和徐清麦浑然不知远在长安的皇帝已经将两个人的下半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正蹲在地上,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长出了一点芽的红薯。
仅此一只的珍贵宝物。
“的确是长出来了,”周自衡满意地拿起红薯,指给徐清麦看,“你看,白色的这个就是芽点。”
徐清麦仔细观察:“还真是只有一个个小点。”
“才几天就长成这样,不错了。再过个几天,等芽再长长一点,就可以移栽到土里面了。”
徐清麦好奇问:“那你想要种在东山渡还是种在家里边?”
“家里边吧。”周自衡早就想好了,“东山渡那边人多嘴杂,风险更大。家里就周天涯一个不可控因素……”
徐清麦横他一眼:“怎么说话的?”
周自衡哈哈一笑:“不过我发现天涯其实很乖,她能听懂。大人说了什么事情是禁止去做的,她能够分辨出严重性,然后乖乖的遵守。”
但如果只是随口说的事情,那就不一定了,趁着一个不注意就揭瓦上房了。
徐清麦看他老父亲嘚瑟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周自衡:“今日我休沐,带你们去东山渡走一圈?”
“行。”
让人收拾好了车马准备出发,出门遇上刘若贤过来,于是又叫上她一起,一家人浩浩荡荡往东山渡去了。
上次在东山渡只是稍作停留,并未细看。但这次过去,徐清麦却是长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认了:“这边怎么忽然成这样了?”
和她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
如今的东山渡,宽阔河流上百舸争流,而码头两边楼宇林立,全是客栈与食肆还有各种货栈,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这份热闹甚至从码头一直延伸到了镇上的主街,连成一体。
如果说以前就是个小镇子的规模,那现在徐清麦觉得和江宁县城内相比也不差什么了,只除了没有城墙。
赵阿眉陪着徐清麦几人在镇子上逛,笑着说道:“主要还是因为现在这边的作坊多了。”
她指了指左侧不远处:“那边是李县令当初建的砖瓦作坊,不过现在卖给了县里一户姓方的人家,做得不错,时不时就要招工。看着生意好,他旁边又新开了一家,朱家开的。”
徐清麦挑起眉:“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