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瞟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似和痘疮没关系,但却很有可能会让痘疮之症变得更严重。毕竟它们若是共存于人体,便会让身体的负荷变得更重。就像是装水的杯子,水太满了自然会溢出来。”
医师想了一下,心悦诚服,对徐清麦拱手道:“徐太医所言甚是,那卑职再去将其他人也都检查一遍。”
他离开了房间。
徐清麦放下了帘子,温和对翠娘道:“好了,脱了衣裳,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翠娘下半身的确是有些症状的,否则在几天前她就不会自己来悲田院看诊。
她看着徐清麦专注的眼神,忽然道:“上次我也来悲田院看了,那位大夫给我开了几剂汤方,回去后用了几天,似乎并未好转。”
徐清麦手下的动作并不受她影响,淡淡道:“那大夫是不是告诉过你,等用完了一个疗程再来复诊?”
翠娘:“是。”
“那就是了,既然你能来悲田院求医,说明你自己也是想活的,那就要遵医嘱。”
翠娘脸上闪过一抹讽刺之色:“如何遵医嘱?医嘱说让我一个月内停止房事,要如何停?”
徐清麦顿了一下,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这的确是难以做到的。
“你别多想,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最终她也只能如此说,“我再给你开一个药洗的方子,到时候护士们会准备好之后给你。”
翠娘却犯了执拗,看着她继续问道:“徐太医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思地救我们?我们这样的人,让我们自生自灭不好吗?到时候烧成灰,往河里一洒,一了百了。”
徐清麦正好检查完了,脱下一次性手套,站直身子对她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对我来说,人生病了就理应得到救治的权利。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当然,除非他罪大恶极。”
她看翠娘貌似年纪不大,却一幅看透世事的表情,心里叹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这几日你正好在这儿治一治身上的病。不管你日后想要什么,都少不了要有健康的身体。也别想着人死了之后就能一了百了,要知道,不死就意味着还有无限可能。可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徐清麦离开了病房,刚关上门,就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阵阵呜咽声,不免心中沉重。
她摇了摇头,最后去了钱浏阳的病房。
“你感觉如何?”
“尚好,没有异状。”钱浏阳正在看医书,笑呵呵道,但也不是没有埋怨,“就是这儿太小了,没法施展身手。”
徐清麦轻笑不语。
其实钱浏阳住的是单栋的病房,带院子。他原可以去院子里溜达溜达,但是却没有去,不过是不想让打扫这边的杂役承担更多的工作和更大的风险罢了。
她将今日巡视的病例和所开药方都拿给钱浏阳看:“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治标解表征,病人发热了就予以退热,病人乏力就扎针让其舒缓,病人长了痘疮便护理痘疮。”
钱浏阳仔细看了这些资料,沉思道:“也只能如此了。痘疮之毒,肆虐几百年也尚不能治,咱们需要做到的就是控制,你毋须给自己太大压力。”
徐清麦颔首,治标不治本这事儿对于瘟疫病毒来说即使是后世也是如此,她倒不至于对此有太大压力。她又与钱浏阳探讨了一下关于人体免疫力的事情。
“人体元气有限度,若是身体康健者患了痘疮,那他可以调动起所有元气去与痘疮抗争。但若是他本身是患有疾病的,那元气便会不足。所以我想,或许对他所患之疾进行救治,双管齐下,这也是条路子。”
“然也。”钱浏阳眼睛一亮,“老夫之前就在想此事,还琢磨了两个固本培元的汤方,或许可以一同服下。”
徐清麦接过来,欣喜道:“我这就交予医师们去辩证。”
钱浏阳遗憾道:“可惜这方面老夫并不精通,最擅长此术的是我师兄。”
但巢明是不可能过来的。自从疫情传开之后,太医院除了悲田院这边本来就在的人之外,其余人全都守着皇宫了,别说巢明了,徐清麦连一个医工都要不过来。
她叹口气,自嘲道:“行,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忙完这一切之后已经过了午时,她去了食堂,食堂里都没人了。
这边的食堂是她当时按照后世的食堂来提议的,除了食物肯定没有后世丰富之外,其他的倒也像模像样。医护吃饭不用钱,而患者和陪护的家属等在此用饭需要缴纳饭费,不过费用很合理,十文钱一顿,菜色自选。
一个好笑的事情是,悲田院开了半个多月,那些医堂什么的没有跟上步伐,城中倒是出现了几家类似的可以吃自选快餐的小食肆,可见这个食堂的受欢迎程度。
徐清麦选了一份汤饼,厨娘笑着对她道:“就知道徐太医您会要汤饼,给您留着热汤呢,今晨用大棒子骨熬的,可香了!”
她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汤饼的确是不错,味道鲜美,只不过徐清麦吃了几口后忽然怀念起之前周自衡做的面条,用新鲜的猪骨和鸡架熬汤,现擀的细面烫好装碗,浇上一勺热汤,再洒上一点葱花。
周自衡知道她的喜好,还会给她来上一勺用葱头熬的油,再配上一点点红油辣椒酱。鲜香中带着一点点刺激的辣味,实在是人间美味。
徐清麦抿起了嘴。
周自衡离开后,其实她很少想他,大抵是因为很清楚大家都是在实现各自的理想,而且也知道他始终会回来,加上事情也忙。她沉浸于给他写信的乐趣,但却不会因此而日思夜想,悲伤满怀。
但此刻,她却忽然无比想念周自衡。
也不知道他在江南怎么样了,水稻的收成应该出来了,他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了吗?
内心情绪翻飞,表面平静地把汤饼吃完喝完,刚放下碗,就看到有吏卒匆忙寻来:“徐太医,里坊处有人敲门。”
徐清麦蹙眉道:“不是张贴了告示了吗?这段时间悲田院不接诊。”
那吏卒瞪大了眼睛,声音都结巴了:“张……张贴了。可,可来人是两位道士,那位老道长说,说他叫孙思邈!”
徐清麦倏地站了起来。
孙道长?!他来长安了吗?
她心中惊喜,立刻朝里坊那边跑去:“那你们放他们进来了吗?可还在那边?”
吏卒:“没放,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孙道长?”
可若是真的,自己也承担不起把孙道长赶走的责任,于是索性来请示徐清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