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浏阳刚想说什么,一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徐清麦,眼前一亮:“徐太医,你来看看?”
他觉得徐清麦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封言道以及其他的封家人看过去,知道这便是徐清麦之后,大家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封言道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他拱手道:“那便麻烦徐太医为我父诊脉。”
徐清麦:“国公爷言重了。”
她上前摸了一把封德彝的脉,又查看了一下他的瞳孔反应以及其他的一些生命体征,不得不认同钱浏阳的看法,那就是封德彝应该是摔倒的时候脑子被磕到了,可能碰巧就引起了脑出血,而且还很严重。
这样的病情放到后世如果不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溶栓或手术抢救,也是百分百要死的,更别提现在了。
徐清麦便也表示自己同样无能为力。
钱浏阳闻言,便也叹气:“不如老夫先为封相公扎针看看吧。”
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时候,封家一个儿孙辈的年轻人忽然出声道:“徐太医,你不是可以开颅手术吗?既然祖父是颅中出血,那你是不是可以像为长公主开颅一样也为他做手术?”
封言道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徐清麦一叹:“国公爷,开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当时我为了给长公主开颅,耗费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来准备,这才成功地做了手术。”
她现在可没有积分再给封德彝做扫描,要如何确定颅脑出血的位置?而且封德彝的病情太严重了,估计也撑不到那一天。再就是,扪心自问,徐清麦也不可能为了给封德彝做手术去花费那么多的功夫。
“要做开颅手术不是那么简单的……”
徐清麦将其中难点向他们一一详细解释完,然后就听到刚刚那个封家子弟冷哼一声,说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徐太医不愿意为我祖父开颅罢了!”
“闭嘴!”封言道猛回头大声呵斥他,然后转过来对徐清麦致歉:“徐太医不要和家中小子计较……”
徐清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妄之灾。
钱浏阳见状,立刻道:“我现在便为封相公扎针,来,徐太医,你来协助我!”
两人在封府一直忙到天色微亮,这才出来。
“上午在家休息吧,你也累了。”钱浏阳嘱咐她,然后颇有歉意道:“我就不该让你去给他诊脉的,本来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新方法。”
如今,似乎反倒让徐清麦与封家人之间生出了嫌隙。
徐清麦笑了笑,安慰他:“钱公不用自责。他们若是想迁怒,不管我做了什么,今天在不在这儿都会如此。和你没有关系。”
钱浏阳回头看了看封府大门,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便与徐清麦告别了。
徐清麦在家休息了半日,下午才去太医院。去了后就听说上午散朝后,李世民去了封府看望,还哭了一场。然后太医令巢明与姚菩提也去了,而且至今未回。
待到巢明和姚菩提回来时已经是?申时,都快要散值了。
姚菩提看到她之后苦笑一声:“钱公与你都已经没有办法了,老夫又能有什么法子?扎一下针不过是心里安慰罢了。”
然后,很快就听到从封府传来的消息,封德彝过世了。一时之间,朝廷上下都为之震动。
徐清麦心中并无波澜,她不是万能,医学也不是万能。
见证死亡同样是医学的常态。
丽正殿内,李世民听得消息后,十分伤心,一双凤目泪光闪闪。
“我与封公相识已久,可惜相处时间却不够长,只恨老天不悯。我失去封公,大唐失去封公,实乃一大憾事矣!”
他的伤心溢于言表,情真意切,简直要比和封德彝相处了多年的太上皇李渊还要更加难过。大臣们一方面体会到了陛下对于封德彝的宠信,一方面又觉得他们的陛下果然是重情重义。
当天,萧瑀从宫城里的官廨内走出来,站在太极宫高高的台阶上正好可以看到西边的落日。原本明亮晃眼的太阳变成了暖橘色,将大半个长安城都染得美轮美奂,挂在天际线上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炙热无比。
但萧瑀知道,太阳一旦落山,那个过程是非常快的,几乎能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地平线所吞没。
他并不喜欢封德彝,此人首尾两端。原本说好的事情,一旦陛下表示了不喜欢,封德彝便能硬生生地改口,十分没有风骨。萧瑀因此而十分鄙视他。但如今封德彝的落幕又让他生出了几分惆怅。
裴寂也不在了——守岁宴席上他昏倒之后,陛下便以让他好生休养之名让他回家去了。萧瑀觉得可能以后他再也不用上朝了。因为刘文静一事,陛下对他有芥蒂,最体面的结果可能便是在家养老。
现在,封德彝也没了。
他们这些从太上皇时期留到现在的老臣们,似乎在新朝变得越来越少了。
萧瑀想起他曾经从周自衡那里听过的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虽然是玩笑,但现在一想却是很贴切的。
他们就如同眼前的夕阳,也如同长江里的前浪。
萧瑀摇了摇头,走下台阶,心中想道:“如此也好,至少现在后浪们的劲头看上去都不错。”
他们这些早已经失去了冲劲的前浪,便也可以安然的上岸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封家开始准备封德彝的丧事,在城中最有名气的寺庙与道观为他定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而最受封家人关注的是,封德彝死后会被朝廷冠以什么谥号。这代表了对其一生的总结以及陛下的态度。
很快,礼部的旨意就出了,封德彝最终被追赠了司空之衔,谥号为明。
明,是个好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听到了这个谥号后,封言道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父亲在临死前的那一年里,有好几次都没有跟上陛下的思维,做了对立的那一面,封言道其实是有些担心的,现在总算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