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隐隐的泛起了担心。
刘成看向徐清麦冷笑道:“当时,徐太医带着自己的学生在江宁县的仵作房内,对一具尸首进行了解剖,并由旁人画下了《丙戌年六月初五于江宁仵作房观解剖》一图,可有此事?”
徐清麦点点头:“确有此事。”
大臣们的声响变得大了些,显然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有冲击的。
国子博士孔颖达忍不住问:“徐太医,真有此事?”
他的眼中有着痛惜。
就连之前与周家亲厚的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人脸上都闪过错愕以及担忧。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可以被轻拿轻放的事情。
徐清麦还未回答,却见司空裴寂走了出来,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将这卷轴展开,对众人道:“刘大夫并无虚言,的确是有这么一幅画。因缘际会,这幅画却到了臣的手上。”
巢明猛地抬起头。
这幅画!
这幅画明明是在太医院里锁着……
裴寂将这幅画对着群臣们展示了一下,然后交由内侍送到了李世民的手上。
李世民取来一个,却是一幅典型的场景画卷,在一个小院内,几个人围在一具尸首的旁边,两位女子蒙面持刀,一名男子以及一名老者在旁观。
尸首并没有画出来,写意派,但是右侧的确是写有《丙戌年六月初五于江宁仵作房观解剖》一行字。
权万纪向徐清麦的方向迈了一步:“律法言,诸残害死尸(谓焚烧、肢解之类),及弃尸水中者,各减斗杀罪一等。徐太医,你可知罪!”
他兴奋极了,又有些懊恼——这个罪名可比自己之前找到那个要重多了。
殿中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徐清麦,想看看她怎么辩驳。
周自衡捏紧了拳头,脸色凝重。他知道这一关不太好过。
徐清麦不慌不忙道:“权大夫也说了,律法上写的是肢解尸体、焚烧尸体、以及将尸体抛于水中才算是犯法。那请问,我解剖尸体犯了其中哪一条?”
刘成皱起眉:“徐太医,解剖,解剖,你当大家是傻的不成?”
徐清麦抬起头:“两位大夫是不是没有见过解剖?实际上,解剖并不需要肢解尸体,只需要将各个部位剖开看一下内部的结构就好了。在下私以为,这还谈不上是肢解。
“除此之外,在解剖完毕后,我还将所有的伤口都缝合了起来,并且将其找了一块风水宝地来埋葬,又请了道士前来超度。这些都可以查到相关的记录,也可以找到经手的人来问。”
刘成瞠目结舌:“你,你,你……巧言令色!狡辩之词!”
“陈述事实罢了。”徐清麦道,“刘大夫恐怕还想不到,这具尸首为何成为尸首。”
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他是喜还是怒,只是淡淡道:“徐太医不妨说来听听。”
“回陛下,这具尸首原本是一水匪。”周自衡忍不住站了出来,这种时候,他想与徐清麦站在一起。
他站在徐清麦身边,手在袍袖之下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然后迅速放开,继续道:“他与辅公祏的余孽勾结在一起,趁着微臣等人在江宁县外过夜的时候携带刀剑前来……”
周自衡将那夜发生的事情说得慷慨激昂,无比壮烈。
“……那晚,有五六位将士死在了那里。他们没有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卑劣的偷袭之中!”
尉迟敬德等一众武将听得十分入迷,听到这里的时候纷纷愤慨发声:
“偷袭可耻!”
“反贼就该五马分尸,当众枭首示众!”
虽然律法说不能侮尸,但说实话在战场上,可顾不了那么多。谁会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枭首都是最温柔的了。
就连向来儒雅的李靖也都皱眉道:“若是敌军,此举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律法也要看具体情况。”
有了他们的带头,就连不少文臣也站到了他们这一边。
唐朝民风剽悍,武力盛行,对仇敌、叛军、反贼等可没那么多菩萨心肠。
就连大儒孔颖达,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裴寂也没想到原来这尸首的来源是这样,一时之间脸色变得很不大好看。
他对徐清麦其实没什么意见,但是对周自衡却有点意见。裴寂是李渊时期的老臣,之前呼风唤雨,但自从李世民上台后,便察觉到了力不从心——新帝将他架空了,只给了个司空这样听起来很了不起实际却没什么实权的虚职。
裴寂想拉拢一下这些新冒出头来的年轻人,继续壮大一下自己这边的势力。他盯上了周自衡,可想到这年轻人如泥鳅一般,滑不丢手,三番四次的拒绝他的宴席邀请。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吃罚酒。
这就是裴寂今日站出来的原因。
但是他没想到周十三的妻子徐四娘,看着娇娇弱弱,却也是个不好惹的伶牙俐齿的硬茬子。
权万纪气得满面通红:“朝廷法度,岂容你等歪曲!若是凡事都和你们一般,天下岂不是乱了套!陛下,请陛下不要听他们的狡辩之词,从严处罚!”
站在他这边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的朝臣。
甚至连戴着小毡帽的长孙无忌也都轻轻颔首,觉得此事的确有违律法。
李世民陷入到了矛盾之中。
他是想站徐清麦的,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严重。可权万纪说的也不那么容易反驳,况且,天底下那么多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