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过徐清麦忽然学会了动手术的事情,也知道她就是靠着这一手进入的太医院,但轮到自己孩子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这个方式有点惊悚。
徐清麦耐下心来,对他们讲解了一下这个手术的过程以及会遇到的一些风险。
“总之,你们赶紧做决定,最好不要拖太久。决定好了之后来找我就行。”她道,“我那边随时可以开始。”
“哎,哎!”苏郎君和母亲对看一眼,急忙应下来,“我们想好后再去找你。”
徐二娘刚才一直在认真听着,她看着自家四妹熟悉的侧脸,之前那种诡异恍惚的感觉又一次的浮现在了心头。
某些时候,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四妹,但某些时候,却觉得这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二姐!”徐清麦喊醒她。
徐二娘看到她担心的眼神,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失神,“我们一定尽快想好。”
徐清麦以为她是在担心手术,亲热的抱住她的胳膊:“放心,你妹妹我很厉害的,有我亲自出马,绝对将一个健健康康的絮儿交到你手里!”
她抓着自己的手是温热的,多么的真实。
徐二娘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吃完饭,去看了徐家买的地之后,徐清麦一行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苏家人给他们的马车上塞了不少的农家土产,包括自家养的鸡鸭和山上采的晒干的野菜等等,把半个车厢都堆满了。
她临走前对徐二娘道:“等我的院子修好,能住人了,我便去那儿住几天。到时候你也来住,再把徐子呈和阿娘也接过来,咱们好好的聚一聚。”
徐二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好。”
在她们身后,周自衡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上去。他看得出来,徐清麦现在是真正将徐家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这对亲情有缺失的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从苏家出来回长安的路上,正好路过长安城中有名的寺庙草堂寺。
“不如上去看一看?”周自衡看了一下时间还早,便提议道。
徐清麦掀开车帘:“那就去吧。”
她正好想看看这边的悲田院是什么样的。
草堂寺门口有一片极大的广场,但据说比起城中的大兴善寺、灵感寺等等,已经算是规模小的了。盖因如今的寺庙与道观等地,往往还承接了不少公共活动,比如集市、演百戏之类,全都在庙前的这一片广场上进行。
“难怪要叫庙会。”徐清麦喃喃自语。
如今并不是庙会的日期,广场上相对安静很多。两人带着周天涯去寺庙中上了一炷香。
袅袅的青烟向上升起,透过烟雾,徐清麦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巨大佛像上扬的嘴角,它在以一种慈悲而平静的姿态俯瞰众生。
与佛堂的平静以及神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寺庙一角的悲田院中充斥着病患们痛苦的哼哼声。
两名沙门僧拦住了他们:“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前方乃是悲田院,病人众多,恐怕会冲撞了施主。”
徐清麦眨了一下眼睛,做出虚弱的样子来:“我感觉有些不适,不知可否请僧医前来看看?”
沙门僧答应下来,趁着他们开门的时候,徐清麦窥见了悲田院里的情形——里面大概相当于一个最原始版本的医院大通铺。
她曾经见过一本描述十八世纪时期欧洲医院的书籍,对其中的一段描述记得尤为清晰:“人们犹如沙丁鱼罐头一般挤在狭小的房间内,人满为患,环境肮脏。医院成为了感染滋生的温床,这里通风不畅、没有干净的水源,医院里始终散发着大小便和呕吐物的恶臭……”
好在,因为佛教中本来就有洁净的这个要求,所以在徐清麦匆匆一瞥的观察中,她并没有看到多少肮脏的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虽然称不上多干净,但也尚在正常范围之内。
不过,气味是的确有些不太好闻。
徐清麦陡然对照顾悲田院的僧人们产生了敬意。能够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依然还保持着慈悲之心,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草堂寺的僧医赶了过来:“施主有何不适?”
徐清麦胡诌了几句,说自己最近心烦气躁,夜晚难以入睡。僧医为她把了脉然后开了药方。
她趁机问道:“请问法师,贵寺悲田院收容病人的标准是什么?”
僧医道:“本寺收容的病人大多为孤寡,以及无家可归、病重将死之人。”
徐清麦明白了,和后世的医院还是有些区别,这里更像是善堂。她又问了一些关于悲田院是如何运作的事宜,僧医知无不答。
拿了药方,徐清麦问他诊金如何收取。
僧医双手合十:“本寺并无诊金一说,施主若是有心,可去正殿布施。”
徐清麦去了正殿,朝着功德箱里扔了一贯钱——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少给。
周自衡好奇的问道:“看病水平如何?”
“尚可。”徐清麦低声道,“比刘大夫的水平高一些。”
周自衡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刘大夫指的是刘若贤的父亲,他们的老邻居刘守仁,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也称得上是不错了。而且还不收诊金。”
这的的确确是在做慈善。
徐清麦有点疑问:“他们就不怕没人付钱吗?大家都来薅羊毛怎么办?”
周自衡看向那巨大的佛像,悠然道:“我想,现在这个时代敢来菩萨这里薅羊毛的人恐怕不多。你不就也给了一贯吗?”
这可是远远超出长安城一个普通大夫的诊金了,还不包括药费。
徐清麦哑然失笑:“也是。”
两人携手走出正殿,徐清麦一边走一边说道:“换成是我,我也愿意来寺庙看病,不收诊金,只需要烧烧香,随手给点功德钱就好了。多来几次,自然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