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五弯下腰,粗鲁的用露出来的胳膊擦了一下眼睛:“没什么,刚被叶子刺了一下眼睛。”
“想哭就哭呗!”那人哈哈笑起来,毫不给情面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林十五恼羞成怒,刚想要怼回去,就听到那人说:“别说你,看到这些稻子,我都想哭了。好些年没看到这样丰收的场面了。”
林十五纠正:“以前也肯定没有今年收得多!”
“是,是。”那人弯下腰,唰唰唰的用镰刀割过去,稻子就倒下了一排,嘟嘟囔囔,“早知道当时我也加入你们这个浸种小组了。明年我一定加入!”
这样的言论林十五从春巡回来之后就经常听到。
他道:“不,我觉得明年应该没有浸种小组了。”
那人大惊,直起腰来:“十五,你是不是从周录事那里听到了什么?明年没有了?怎么会呢?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好……”
林十五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因为明年大家肯定都会这么做,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小组了!”
那人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好你个林十五!”
林十五报了刚刚的仇,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空气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氛。林十五看向不远处的田埂,站着的人是周自衡和杨思鲁,忽然觉得刚才还酸楚疲倦的胳膊忽然又有力气了。
“大家加紧速度,赶在明天把重量都给称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一直跟在周自衡身边做了很多事情,在屯子里的威信已经逐渐不下于屯正丁老三。他振臂一呼,旁边听到了的人都纷纷响应。
“好嘞!”
“没问题,看我们的!”
周自衡站在田埂上,含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自己穿越后这四五个月的付出是有收获的,心中极有成就感。
杨思鲁:“明天就有结果了。”
周自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结果?”
杨思鲁奇怪的瞥他一眼:“自然是到底收成几何,录事,您不会忘记之前和屯户们打过赌了吧?要是每亩收了三石,那以后他们在种地上就都听您的。”
“这个啊!”周自衡真忘了,他一摊手,“主要是他们现在也挺听我的啊。”
从春巡回来后,屯户们就基本上都听他的了。在农事上想要有权威很简单,要不就能解决实际的问题,要不就让人看到成果。正巧,他两项都占了。
杨思鲁:“那倒是……不过等着出结果的人还是很多的,掌固们都在猜呢。”
周自衡捏了捏手边的稻子,然后又眺望了一下远处,笃定的道:“三石肯定是有的。”
杨思鲁刚想回答,却听到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位中年文士的声音:“三石?据在下所知,江南的亩产不过是两石,还是综合了上等田得出来的数字。”
两人回望过去,看到一位身着青衫,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气度不凡的中年文士站在身后。
周自衡拱手道:“您是?”
这文士自然是刚到甲字屯不久的魏徵。
“在下姓魏,幽州人士。”他含糊的道,“游历至此,听闻了江东犁与甲字屯一事,特地前来一观。”
周自衡不疑有他,自从春巡回来后,附近大大小小的士人和农户们就经常过来取经,毕竟门第再高,官做得再大,在这个时代也必须要关心自家的田地收成。
土地和粮食是根本。
他见这姓魏的文士眼神清明,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便道:“两石的确是这边普遍的水平。而且,如果是说普通老百姓的话,他们手中往往以中等和下等田居多,所以可能还达不到两石,差不多在一石五左右。”
一个低得可怜的数字。
魏徵问:“那周录事就这么确信,这片屯田可以有三石?是不是今年因风调雨顺,所以才凑巧的达到了三石?”
周自衡惊讶:“您认得我?”
魏徵含笑道:“我自从东山渡下船后,就听闻了许多关于周录事的故事。刚才又听到了两位的谈话所以才确定,所以才贸然打扰,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周自衡早知道自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酒坊食肆还有街头巷尾的八卦里,也只能失笑摇头。
他指了指眼前的那一片农田,回答他的问题:“先生从北边来,可知道这边最原始的耕作方法?”
魏徵知道一点:“火耕水耨之法。”
用火将田里的杂物草木烧掉,然后在田里灌水,将稻种洒下就好。
“然也。几百年前,或许还是刀耕火种,可见种田的技术和方法是在不断进步的。”周自衡感慨,“在刀耕火种时,亩产可能还达不到一石,后来,演变成为了火耕水耨,然后慢慢的又知道了育秧以及移栽可以让水稻长得更好。渐渐的,才有了现在的一石五。可见更先进的技术自然也带来了更好的收成。”
魏徵:“周录事觉得自己的方法就是更先进的技术。”
“我不敢妄言,只能让结果来验证。”周自衡笑道,“不过,种田的确也是一门学问!”
魏徵颔首:“《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便是此中翘楚。”
“正是!”周自衡对魏徵的好感又多了一点,能知道这两本农书的文士,在这个时代定然是博览群书的。
魏徵:“周录事也看过这等农书?”
周自衡点点头:“在下于润州屯任职,自然要熟读农书。”他想到眼下很多士族会觉得农书登不上大雅之堂,于是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农书是农人们智慧的结晶,是对天下农事的总结,很多时候的确具有指导性意义。”
指导性意义……魏徵在心中咀嚼这个词。
他又道:“周录事于水稻种植似乎颇有经验,魏某在江南刚购置了一个小庄子,打算日后种水稻,所以今日才特地寻来,不知可否向录事讨教一二?”
他想看看周自衡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