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不多可以了,家里的田也得有人收拾。”
“要我说,最好的就是家里的婆娘去那个作坊里干活,然后咱们自己去田里做活,两边都顾着了。”有人艳羡的推了推旁边的人,“你家那位是不是就在作坊里呢?”
那人憨厚的笑了笑,“对,她也是运气好,被选上了。”
其他人好奇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打听:“在里面做活是什么样儿的,说来听听?”
“就是干活呗。”那人嘴笨,也说不出什么花样,“她力气大,主家让她一直搅个什么东西,一天下来也挺累的。不过吃得也好,而且下午到申时就收工了,还能赶得及回家做饭。”
“多好啊。”其他人都很羡慕,“又顾着了家,还赚到了钱。我说你家现在是俩口子一起赚钱,今年那屋该翻新一下了吧?”
那人点点头,露出笑容:“是该翻新一下了。”
他看向潺潺流向远方的河流,眼中充满了希望。
“要我说,还是善堂里的那几个小子捡了便宜,来这儿干点搬运的活儿就能赚个几文钱。”有人愤愤不平的道,“同样的价钱换成咱们这样的人不好吗?活儿还能干得更好。”
建房子时间短,但手工皂作坊却能做很长久呢,而且那活儿还很轻省,因此有人十分眼热。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盯着那几个孩子,当下就有不赞同的道:“善堂的那些孩子也都是可怜人,没爹没娘,都是孤儿。善堂那地方虽然能有个屋子给他们遮风挡雨,但也就是这样了。咱们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作何要去抢他们的生计?你去渡口给人搬半天箱笼不比这个来的钱要更多?”
“就是,眼红几个可怜孩子,你真是出息了。”
刚才酸的那位立刻讨饶:“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谁真的要抢了?”
一群汉子的声音隔着墙传到了院子里,被正在研究玻璃配方的周自衡与孙思邈尽收耳中。
孙思邈看着几个才到成人肩膀高的半大孩子在内院里忙来忙去,主要就是给人递东西和拿东西以及收拾卫生,露出笑容道:“如四娘与十三郎这般,给人一份长长久久的活计,远比施一两顿粥要来得更好。”
他能感觉得到,几乎大半个镇子的氛围似乎都被这里给调动了。
周自衡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让来为他工作的人能拿到满意的钱,然后吃上一顿饱饭,又不能太超出这个时代的雇佣水准,以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为此,他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的。
孙思邈觉得他看着年轻,但是做事老道,倒是和徐清麦似乎有着相同的特质。
他微微一笑,并不深究。
两人正在清点着这几天从市集上以及各处采购来的材料。
周自衡曾经看过造玻璃吹玻璃的视频,但是他并不记得具体的配方,只记得玻璃根据里面元素的不同,分为很多种,什么铅钡玻璃、钾玻璃、钙钠玻璃、硅酸盐玻璃等等等等,他也搞不清楚这些玻璃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而现在的工业玻璃又主要是哪一种。于是,最后就只能使用最笨的办法——逐个逐个的去试!看看能烧出来哪种。
他根据心里的大概印象列了一张清单,什么石灰岩、硼砂、沙子等等,反正各种能想到的矿产和土壤都来一点,力求一个全面,宁可浪费不可放过。
于是,孙思邈就看到了一张长长的清单。
“原来造玻璃竟然如此繁琐,”他有些讶异,“难怪达官贵人们将其视为至宝。”
是的,这个时候也是有玻璃的,尤其集中在北方。粟特人带来了波斯王朝的技艺甚至是工匠,受到了世家大族们的热烈追捧。那批工匠有的进入到了皇家作坊中,有的则被世家纳入旗下。
“不过,后来即使是世家也在战乱中保不住自身,老道也不知那批工匠现在去向了何处,后来已经不再有人提起他们的名字。”孙思邈道。
周自衡听得悠然神往,这个故事放在历史中如此不起眼,就像是被风沙掩埋过的一段传奇。
等等,粟特人?
他陡然想到虬鬤客康有德,这位就是粟特人啊!不知道他能不能也给自己带来几位波斯工匠?
周自衡兴奋起来,打算待会儿就给他去信。
对着那张清单,他与孙思邈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那就是后世很多原材料的名字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两人需要搜肠刮肚,用不同的方式来形容,然后才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个难题就是原材料采购的不易。
很多东西,周自衡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买。很多矿石类是现在根本在市面上见不到的,只有所谓的“行内人”或者大家族才知道具体可以在哪儿找到。
所幸,他有孙思邈。
孙思邈一看:“你也不用费心去找了,这里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炼丹的时候需要用到的,老道写封信去茅山,想必那边能提供一些。”
周自衡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炼丹,并不单单只是用到草药,各种矿石和金属更是大头。即使是一些朝廷管控的矿物,道观都可以如常采购。
周自衡只能膜拜,感激万分。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想要趁着这段时间先研究配方的事情就落空了,要等原料,而且还需要等工人们把窑造好,烧玻璃是需要高温炉窑的,光是沙子的熔点就到1700度了。
周自衡有些抱歉,对孙思邈道:“让您这两天白跑一趟了。”
孙思邈却并不在意:“十三郎不必如此,这两天我也获益良多。我一直想去看人烧瓷,只是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如今能看到如何烧玻璃,倒也是有趣的体验。”
两人乘兴而来结果败兴而归,周自衡一拍大腿:“走走走,咱们回家吃火锅去!”
两人又陪着刘神威将附近勘测了一遍,最后走的时候也接近申时,正好手工皂坊内要下工了,他们乘了牛车来,就把要回城中的几位善堂的孩子给捎上了。
刘神威和周自衡坐在车辕上,听着孙思邈与那几个小孩对话。
“你们早上自己过来,可觉得累?”
三个小孩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摇头如拨浪鼓一般:“不累的,走路也就一个时辰不到,而且我们巳时才上工,那会儿天都亮了,路上人也很多。”
有个女孩子绽开细细的笑容,腼腆的道:“正好路上可以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