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在刚刚等待的时间里,她慢慢的想明白了自己这位小叔子打的什么算盘。她虽然愚笨,却朴素的抓准了一点,那就是小叔子反对的,说不定就是对自己丈夫有利的。
不想和王林再纠缠,张氏鼓足勇气的抬起头:“我去找一下徐大夫……”
还未出房门,却看到那位徐大夫的夫君,挟带着外面的风快步的进了屋,然后将一张文书递到了她面前。
周自衡淡淡道:“这是一份术前风险告知书,按手印吧,手术马上就开始了。”
张氏小声的道:“我……我看不懂。”
“我念给你听。”周自衡虽然心里也还在恼怒,但也不至于对张氏和孩子发脾气,他将文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给张氏听,王林也在一旁竖起了耳边,“……听懂了吗?只有签了这份告知书,徐大夫才会给你男人做手术。”
这是他刚刚仿照了后世的内容紧急写出来的,当然会要更简略一些。他打算叮嘱徐清麦以后在给人动手术之前,最好都签一份,免得将自己陷入到麻烦中。
张氏听了后只觉得和之前在周家门口他们问的那些都差不多,手指摁了红泥后就要往纸上按。
王林在一旁急了,只觉得事情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大喊:“别摁!他们肯定是在骗你!你别把自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周自衡叫来杨思鲁将他拖到了另外的房间。
周自衡嫌恶的道:“先关他会儿,让他安静点。”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时在人群中,就王林蹦跶得最厉害。这笔账他还没算呢。
王林心一横,豁出去了,大声怒喝:“张氏!你这个毒妇,你是不是打算害死我的兄长然后你就可以逍遥自在!你要是敢签,我和你没完!”
只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还能听到杨思鲁的呵斥:“闭嘴!”
张氏被王林吓得直哆嗦。
周自衡转身对张氏温和道:“你别怕,你才是王树的妻子,你才是最有权利决定要不要救他要怎么救他的人。想好了,就签吧,他的病再拖下去会很危险。”
张氏颤抖着手接过那张文书,看了看不远处的王树,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时刻。
片刻之后,她闭上眼睛,毅然决绝的在文书上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十五分钟后,手术开始了。
这场将全县城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的事件,终于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结局。
王树躺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手术台”上,吸入了乙醚气体的他已经陷入到了昏迷之中。这是一个特殊的体验,他不再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五感尽失,没有思维。
于他,这就像是一段被偷走的时间。
刘若贤积极主动的再次要求担任徐清麦的助手,而她的父亲刘守仁这次意外的没有任何意见。
他也想上,奈何晕血,只能羡慕嫉妒的看着女儿进入到手术室。
和她一样成为助手的,还有周自衡以及另外一个药童。
说实话,他们三个都有些紧张。周自衡从来没有进过手术室,更别提当助手了,刘若贤更是,她在洗手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不过当两人看到一脸轻松走进来的徐清麦时,心里立刻就觉得踏实了许多。
徐大夫这么镇定,肯定能行的吧。
谁知道下一秒,徐清麦就面色急变,如临大敌:“喂喂,器械托盘一定要放在我的左边,千万不要放在右边。”
刘若贤一脸雾水:“徐大夫,这是为何?”
徐清麦:“这你就不懂了吧,医学的尽头是玄学。对我来说,我的玄学就是我做手术的时候,器械必须摆在我的左边,不然我就心里不舒服。”
周自衡:……
刘若贤乖乖的给托盘换了个位置。
徐清麦对周自衡道:“你别不信,我以前一个同事,戴手套之前一定要抖手三下,多一次不行,少一次也不行。”
刘若贤好奇的问:“那如果多了一次或者少了一次会怎么样?”
徐清麦:“再洗一遍手,重新来过。”
周自衡:……这实际上是强迫症吧?
徐清麦见自己的这段玩笑话成功的让几人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起来,这才在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她看了看摆在手边的器械,嗯,的确舒服多了。
拿起手术刀,她立刻沉静下来。
刘若贤只觉得她整个人似乎更有气势了,渊渟岳峙,和平日随和的她完全不一样。
徐清麦睁开眼睛,淡淡道:“开始了。”
在这个没有消毒措施,没有无影灯,没有麻醉机,没有监护仪的与众不同的手术室里,她在王树的涂满了碘伏的下腹麦氏点附近划下了第一刀。
鲜血流了出来。
王树没有醒,一动不动。
“真的没醒!”刘若贤在心中小声震惊道,崇拜的看向徐清麦。
殊不知,徐清麦虽然刚才表现得像是胜券在握,实际到了这一步也才算完全把心给放到了肚子里。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开始自己的手术。
表皮层、皮下脂肪、筋膜、腹膜……被锐利的手术刀切开,露出腹部的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