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青带阿染出去晒太阳,天地一片白茫茫,但茅屋周围的雪被扫得很干净,他将阿染放在躺椅上,盖好被子,又拿把梳子轻轻给她梳头。
九月说,梳头可以通穴,对她有好处。
“已经腊月,到底快迎新年,唐玄机说,近日外面肃杀少了很多。”
萧和青絮絮叨叨说着话:“你知道吗?前两日姜十一出去买东西,让黑玉陪她去,黑玉竟然说——外面还算安全,你打得过。”
他说着,笑了起来:“后来姜十一气呼呼自己去,黑玉又担心她会不会
遇到危险,坐立难安,白玉便说——她凶得很,出不了事,要实在担心暴露,我去看看,绝对不让她暴露我们。”
“黑玉当时的脸色让人想笑,他们俩呀。”他低头梳着头发,“你要是醒着,估计会问我为什么,又有什么好笑的。”
想到这里,萧和青笑意越发浓了,只是很快笑容又落下,“所以,你什么时候醒来呢?”
梳好头发,他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拿起一旁的医书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阵风过,萧和青正准备带阿染回去,有人从天上落下来,砸在旁边,由于雪被扫了干净,他直接砸在地上,“哎哟”一声捂着屁股。
“嗷,谁把雪扫得这么干净?!”唐玄机龇牙,揉着屁股站起来。
萧和青抬头看他一眼,这人的滑翔伞似乎坏了,新的降落伞也还在制作中,这么摔下来并不让人意外,毕竟这是唐玄机。
唐玄机不仅滑翔伞坏了,脸也鼻青脸肿,身上带伤,不过,情况还算好,至少他眉眼间都是满足。
“又去找麻烦了?”萧和青问。
唐玄机走过来,抱着茶壶大口大口喝水,随即才长出一口气:“什么找麻烦?我这是跑出去吸引注意力,避免你们被发现。”
萧遂一直让人追杀他们,而为了不被人察觉,唐玄机常常跑出去溜一圈,他有滑翔伞,又特别擅长逃命,总是悄无声息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让朝廷以为他们躲在那里,注意力便放在那边。
当然,他这个人喜欢搞事,总忍不住撩拨人家,就会遇到麻烦,比如说这次。
“谁打的?”萧和青看他一眼。
“双成。”唐玄机拍了拍胸口,“萧遂把她派出来了,如果不是遇到她,我肯定不会受伤,那女人太敏锐,我看到她时,她都差点找到落叶城来,我拼着暴露自己误导她。”
萧和青并不意外,神情平静:“很正常,不见到阿染的尸体,皇帝不会放弃搜查,落叶城让人意外,却不是找不到,等阿染醒来,我们就要换个地方。”
听到“醒来”二字,唐玄机手一顿。
片刻后,他缓缓回过头,见萧和青正在收拾书籍,准备带阿染进屋,他便轻声道:“如果她不醒来呢?”
已经腊月,如今距离二月初只剩下两个月,不到六十天,姜阿染还能醒过来吗?
萧和青依旧平静:“那就想办法引出蛊虫,再找治疗的办法。”
唐玄机想说神农九月找了十三年还没找到办法……刀蛊乃是蛊王,无解。
但看到萧和青的神情,他又把这些话咽回去,换成另一句:“你这般认真学如何照顾她,还开始学医,是早已做好准备,就让她像姜长安一样拖着等解决办法吗?”
萧和青只回道:“活着就有希望。”
唐玄机心口一滞。
活着就有希望,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萧和青会在接下来的人生里面,去全力寻找救治姜阿染的办法……
于他而言,比起死亡,阿染只要还活着就好。
半晌,唐玄机才喃喃:“那她也和姜长安一样,保留着一抹生机,永远沉睡……”
“不要咒我。”
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时,在场人皆是一愣。
萧和青手上的医书全部落在地上,记着笔记的手札散落一地,但他全都顾不上,就那么紧紧盯着阿染,眼眶湿润。
唐玄机同样瞪大眼睛。
躺在椅子上的姜阿染缓缓睁开眼。
她在一个并不独特、没有预兆、没有准备的时候,就那么安安静静睁开眼睛,说出这四个字。
茅屋前安静至极,只有隐隐的风声,阿染只觉得好像还在梦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很多人,梦到过去,梦到家人,梦到所有怀念的人。
她那自由自在的儿时,与姜长安骑在马上,策马奔腾,少年鲜衣怒马,她却只会咯咯笑。
她还梦到阿渲哥哥,他很小就来姜家,在她心中与亲哥哥无异,儿时年幼,走累了趴在阿渲哥哥背上,他背着她,手上拿着她没吃完的糖葫芦……
还有未婚夫小太子,她被何皇后抱在怀里,她给她指正在习武的萧和青,说若是以后成亲,他仗着武功欺负她,就来找何皇后,她给她撑腰。
她那时候年纪小,记不得萧和青模样,只隐约记得是个好看、习武的小哥哥,很招人。
她甚至梦到年轻时候的萧遂,太小了,记忆片段只是闪过,隐约记得萧遂把她举起来,面对面看了半晌后说——长平长得凶神恶煞,怎么生出这么乖的女儿?
说完,他还揪了揪她的头发,阿染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萧遂哈哈大笑,转身对何皇后低语,说再生个女儿吧……
姜长平总是不在京都,但小阿染是京都最快乐的小孩,萧家、何家、姜家,都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