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眉头一皱,正要上前看他是否还活着。
张向彦睁开眼睛,“你来了。”
阿染有几分诧异:“你知道我要来?”
张向彦伸出手,又点了两支蜡烛,照得屋里亮如白昼,黑暗中,火苗跳跃,上首白发老人眼神炯炯。
“你是回来复仇的,我当年定了姜长安不义罪,你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不找我报仇?”
张向彦看向她,喃喃:“真是像呀,你和姜长安真是像极了……”
阿染抿唇。
萧焕也皱起眉头,不说话。
他不担心张向彦认出他,张向彦辞官很多年了,当初他们就没接触过,如今他回京,他们同样没见过。
见阿染不开口,张向彦又道:“你是想问姜长安不义罪吧?”
说完,他冷冷一笑:“他该死!”
“无法无天,霸道蛮横,仅仅只是因为娇娘的一点得罪,他就灭了柳家满门,姜家落得被人灭了满门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张向彦怒道。
萧焕呵斥:“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张向彦一拍桌子,冷笑,“我是胡言乱语吗?姜长安就是罪有应得,姜家数代有功,所以就能原谅他灭了其他人满门?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天道轮回,做过什么,终有报应!”
“是我定姜长安不义罪,我不后悔,他仗着祖辈功勋,仗着战功,就随意轻贱他人性命,这样的人,若是不定罪,入了官场,天下之祸!”张向彦眼中充满愤怒。
萧焕呼吸急促。
这是骂姜家活该?!
阿染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她阻止余焕开口,问:“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娇娘的一点得罪?柳娇娘怎么得罪他了?”
张向彦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从桌上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她,压下愤怒,淡淡道:“你自己看。”
阿染接过,打开。
这是柳宽写给张向彦的信。
【张兄展信安,愚弟近日下乡治旱,颇有感叹,天总不随人愿,几日干旱,竟能至一地绝收,百姓流离,愚弟总想,若能天公作美,晴雨皆……不知兄长近日如何?愚弟十分挂念,上回听闻兄长遇……
】
阿染看了两页,都是些寻常问候,从字里行间,柳宽确实是个时时刻刻挂念百姓的好官。
她疑惑:“你和柳宽关系很好?”
“对,亲如兄弟。”张向彦咬牙切齿,“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是不是个好官,我能不知道吗?我任吏部尚书,凉州乃苦寒之地,若非他挂念百姓,又不想我谋私,我早就将他调到风调雨顺的好地方了!”
张向彦深吸一口气,冷笑:“你继续往后看。”
阿染闻言继续往下看。
【……近日愚弟也颇为烦恼,愚弟只有娇娘一女,宠溺过了些,她这些年常混迹于江湖,愚弟根本管不住她。近日娇娘忽归家,竟满心满眼都是新任镇北大将军姜长安,唉,儿女为债,愚弟也不知当如何是好……】
涉及姜长安与柳娇娘就这一段,阿染神情一凛,死死盯着这一段文字。
萧焕抿唇:“柳娇娘痴念姜长安,那便不该存在奸污罪!”
张向彦却是冷笑:“那也未必,两者并无联系。娇娘在京都待过一顿时间,与那姜长安相处密切,关系极好,即便‘奸污’是娇娘胡言,只为逼迫姜长安,就该被他灭满门吗?”
阿染垂下眼眸。
看来是了,儿时与姜长安关系好的那名女子,真的是柳娇娘。
张向彦看向姜阿染,咬牙切齿:“我这些年总是梦到柳宽,那样一个好官,那么无辜一个小女子,竟被残忍杀害,姜长安,何其可恨!”
“姜阿染,你知晓被灭满门的恨,你想想柳家,想想已经死去、不可能复活报仇的柳娇娘,姜长安不该死吗?!”
“因为他有战功,因为姜家有战功,所以可以翻案?那柳家呢?凉州万人书还在,谁给柳家做主!”
张向彦声声逼问,他年纪大了,情绪起伏,手撑在桌案上才能站稳。
萧焕下意识看向阿染,眼神担忧,却见她依旧很平静,只是安安静静拿着那封信。
张向彦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阿染,闭上眼睛:“你杀了管永志,杀了蒋毅,从你敲响登闻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会杀我报仇,我却要告诉你,我不后悔,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定他不义罪!姜阿染,动手吧。”
他指着姜阿染鼻子骂了姜长安一通,总算舒服了,死后见到柳宽,他也算对得起一个好官。
阿染依旧看着他。
片刻后,她收起柳宽的书信,终于开口:“我没想过杀你,至少不是现在,杀管永志、杀蒋毅,是因为他们该死。
“你判了姜长安不义罪,而如今不义罪尚无定论,我还没资格杀你。”
换言之,他日若有资格,必将手刃。
张向彦一愣,下意识睁开眼睛,诧异:“那你来做什么?”
阿染淡淡道:“就是问你更多的细节,有这封信和你的话,足够了。”
说完,阿染抬脚离开。
张向彦下意识往前走一步,没赶上,阿染与萧焕已经出了书房,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