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她踏足这家全国数一数二的骨科医院。
强忍的情绪,直到在住院部的走廊见到昏迷不醒的人时,一股脑逼红眼眶。
无力在意周围的人来人往,她膝盖发软,跌在床边泣不成声。
怎么一个月没见,外婆就瘦这么多了?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到底被病痛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你外婆担心耽误你考试,一直不让我们给你说,”舅舅面前将她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医生说了,现在情况不算太糟糕。”
周宜宁大脑嗡嗡作响,实在组织不了完整的一句话去应答。
意识里全是自责和低颓。
如果疼爱她的外婆出事了,她参加高考还有什么意义啊?
“现在知道难过了?”秦绣提着盒饭进来,语调不阴不阳,“后面还有你哭的时候。”
接触到杨志的一记让她少说几句的眼神,压抑许久的憋闷全部爆发。
索性把盒饭摔在桌子上,冷笑:“考前心疼你外甥女我忍了,可考完试你还不愿让她出力,归根究底老太太是为谁发病你我心知肚明,怎么,你还真打算老好人一辈子,给你妹妹把孩子养大还不够,最后还要为了她倾家荡产啊?”
秦绣的话很难听,但却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杨志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不愿让舅舅为难,周宜宁很快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看向越说越激动的秦绣:“舅妈,我能做什么?”
杨志动了动嘴,终究又是一声长叹。
“你舅舅的本事你也看到了,挨个把医院求了一遍,只能求个走廊的床位,”秦绣双手环臂,语调嘲讽,“至于国内为数不多能做这手术的专家,别说求了,根本连号都挂不到。”
周宜宁并没出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秦绣也没再和她拐弯抹角,“你不是认识那位孟小姐吗?她有个那么厉害的妈,肯定有办法给你借些钱。”
周宜宁:“……”
久违的记忆再次拼凑成画面,明白秦绣这是误会孟青妤和余相晚是母女关系。
“想救老太太那条腿,你舅舅是指望不上了,”秦绣瞪了眼想开口的杨志,冷哼,“不然,就只能随便找个医生开刀,以后就永远瘫在床上,我可没时间照顾她。”
—
不记得怎么出的病房,等走廊发闷的热风扑面袭来时,周宜宁才找回了几分清醒。
她先去了医生护士站,却被无情告知林老现在不在医院。
心灰意冷时,她看见曾在裴京闻病房有一面之缘的林医生,慌忙喊出声,“林医生,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真得很需要您……”
但距离实在太远,她只能眼睁睁看林医生一行远去。
“你这姑娘,医院禁止大声喧哗不知道啊?”护士很生气,“再乱喊就给我出去!”
心头覆满了绝望,周宜宁只能道歉,“……抱歉。”
走到无人的角落,她忍不住自责,蹲在地上掩面流泪。
怎么办啊?
她普通到连跟林医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能救外婆?
可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怎么去给裴京闻开口,通过他去恳求他妈妈帮忙?
不觉已泪眼模糊,她看向渐渐黑沉的天色,大脑一片混沌,视线最终定格在门诊大楼的红十字标识。
课本里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但踏出学校大门,她才明白没有钱,普通人连白衣天使都见不到。
可是比起外婆的健康,她宁愿付出自己一切能付出的。
就在她内心痛到麻木,准备拿出手机拨出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时,眼前似有两道人影靠近。
左侧的青年身形高大,西装革履,有几分熟悉的眉眼清矜淡漠,只有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时才有几分柔情。
女孩相貌清澈柔婉,杏色旗袍裹住婀娜腰身,黑发用玉簪半挽起。
是刚才走在林医生旁边的女孩。
那种内秀于中的温婉气质,出身明显是周宜宁只在书里面读过的书香世家。
周宜宁忽然意识到,曾经刻意被她忽略的阶级差距,完完整整在她眼前具象化。
许是蹲了太久,她已经无力思考太多,只能凭本能抬眼。
她想礼貌性站起身,脚腕却失去知觉使不上劲。
好在女孩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找回空白的声线,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女孩朝她友好弯唇,清眸流转,很快判断出她现在的处境:“需要帮助吗?”
内心那点要强,控制着她想否认,但一个可耻的念头却支配所有理智,强硬阻断了她的拒绝。
最终,她抛下所有的自尊,双目微红深深鞠躬:“我、我走投无路了,求您……救救我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