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奶奶这次又要给夏茯订衣服,方景澄的心就像石头一样沉在胃里,他既不想拂了方熙玉的好意,又忧心颜色过于老气,讨不了夏茯的欢心,所以回来前特地去家族裁缝那里看了一眼,打算找点可操作的空间。
但方熙玉一改往日审美,选了一块皎若明月的云锦。方景澄站在那块名贵的面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不是不会选,她也知道年轻人喜欢的颜色。
奶奶走出了第一步,那妈妈呢?
他如果告诉她,他交了女友,她会因为这个家的改变动容么?还是说他在她眼里会进一步接近利用女人的混蛋父亲?
方景澄不敢赌这种可能,他驱车离开,迫切想要见到家里夏茯,把和解的礼物呈到她眼前,“这料子你喜欢么?月白底带银色花卉暗纹,裁缝推荐年轻女孩试试压上蕾丝的倒大袖,穿起来很漂亮。”
好像裁下一片月光制成布匹,哪怕隔着屏幕,夏茯都能看出价值不菲,由衷夸赞说,“很漂亮,我还没穿过丝绸呢。”
“是么,喜欢就好。”
方景澄小幅度地牵动唇角,他垂下眼眸,顺畅地转移了话题,“我还带了不少家里的点心,肚子饿了吧?看看要吃那个。”
孙子难得回家,老人嘱咐保姆做了不少家常菜式,只要稍微加工就可以饱餐一顿。看过最近热门的文艺片,就到了属于恋人的相依时光。
相较昨日的放纵,今夜的方景澄收敛了许多,他温柔地抚慰她,用手掌摩挲她轻颤的肩头,“昨晚我的胳膊压到你了么?”
夏茯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她懒洋洋地抱怨说,“嗯,你的胳膊好重,我试了好几下都挪不开,才拍你的”,报复似的用手捏了捏青年的手臂。
他委屈地拖长语调,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嘟哝,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这样可以么?”,侧身蜷起健壮的身躯,将双手叠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挨着她——
说要减少接触面积,又不肯离得太远,
夏茯心生无奈,一米八几的个子怎么换姿势,又能娇小到哪去?方景澄对她来说还是太壮了,她要是像个男人一样伸手搂他,整个手臂都会悬空在床上,可要是不理他,只是这样挨着一点,莫名又会觉得他看起来实在可怜。
沉默片刻,女孩慢慢转过身体,面对青年伸出手掌。她同他分享呼吸,将手盖上他的手背,刚刚好把自己放入他身上的小小空缺。
而方景澄克制住搂住她的冲动,一点点抓紧了床单。
他有一点没有告诉夏茯,评判这段关系的除了奶奶方熙玉,还有另外一人。
之前去酒店都能瞒住老人,没道理她会突然从偏远县城找到他参与的蛛丝马迹,当中一定有人在提醒她。
家人中最早知道他在追求夏茯的只有方斯宇那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
在回来的路上,方景澄跟哥哥打了通电话,言辞激烈地质问道:
“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奶奶?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别为难她!”
这位公司的大忙人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前来质问,电话一反常态没有转到语音留言,而是直接到了方斯宇那边。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我想为难她,在你联系陈鑫鸿的保护人之前动手不就好了?”
他倒是“问心无愧”,反问时态度十分平静。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如果这次交往的是我们圈子里的女孩就算了,但你偏偏要招惹这种无依无靠的女孩。你费尽心机追求她,一点点加深感情,却不告诉她未来会面对什么……那样太可怜了。”
提及夏茯的处境,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失落,“你已经做了一回英雄,这样还不能让你满足么?”
又来了,之前和夏茯组队参赛时,方斯宇就假惺惺地说什么为她惋惜,现在又擅作主张把两人的感情归为他一厢情愿、自我满足的表演。
明明关系并不亲近,这男人总喜欢摆出一幅兄长的架子,说着冠冕堂皇的道理,把他看成只会惹是生非的小孩。
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惋惜方斯宇以健康换取才能,他方景澄出生以来就是哥哥的备选。
他也清楚自己不如哥哥,所以才会如此恼怒。
方景澄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哪里可怜了?现在不好么?他会让夏茯幸福的。
他望着女孩恬静的睡颜,不愿放开这个清醒的美梦。
……
“英才班”的补录面试设在开学前一周,分ab两组同时考核学生,面试结束后,等待三天就可以知道录取名单。
周鸿霞今年刚升上副院长,像她这种大课题组有少不了相熟的合作老师。其中一位面试官便是周鸿霞课题组的硕士生导师,因为师生避嫌,他分到b组不参与夏茯的打分,不过面试完当天晚上,他就喊着“恭喜恭喜”,把面试排名成绩递到了周鸿霞手上。
夏茯的暑期临时宿舍直接转正,在把剩下的一点行李带过去,一切处理妥当后,四人寝的姑娘们也开始陆续返校。按照大一定下的舍规,她们会在开学前去校外的平价炒菜馆搓一顿,预祝新学期顺风顺水。
姐妹局不带男友,拿到特等奖学金的夏茯力排众议,坚持请客。
这一餐既是她庆祝自己进入英才班,正式搬宿舍的告别宴,也感谢他们之前愿意借钱给自己还债的真心饭局。
“必须我来,毕竟我早就想请大家吃饭了。刚刚开学的时候,我其实很紧张,我是小地方来的,身上没什么钱、不会打扮也不知道流行趋势,再加上不是一个专业的,很担心能不能和大家说上话。”
“但开学时晓薇第一个跟我说话,还给我吃家里的点心。我明明没什么长处,人也非常无聊,除了打扫卫生、补习也没帮得上忙的地方,但大家聚餐会邀请我,睡前也愿意找我聊天。后来我家里出了事,为了还钱没法分水电费,吃大家的零食也不能回赠……大家还是愿意帮我,要不是你们,别说坚持到现在,我早就要去翻垃圾桶捡吃的了……”
没了后顾之忧,夏茯明显比往日坦率了不少,她断断续续哽咽着,一番话说得人伤感地冒出了泪花。
其中一人大口灌了一口梅酒,将透明杯子往桌上重重一贯,朗声道:
“大家都是天南海北过来的,好不容易因为缘分聚在一起,哪有这么多能不能的?你这人踏实又认真,不过内向了一点!我可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