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试试看,你死后我也一样会杀她。”
卫玄生平最不惧怕的就是被人威胁, 但他始终弄不明白, 为什么有的人会心甘情愿替别人去死,爱情,多么荒谬的东西, 真的可以抵过生死么?
他见识到的大部分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抛下心爱之人, 每个人不应该为自己而活么?若心爱之人的性命妨碍到自己的利益, 甚至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不应该不留余力铲除吗?
简直太愚蠢了。
对峙上卫玄无动于衷的目光, 谢黎眼也不眨, 握着碎瓷片, 在自己脖颈处划下长长的血痕, 鲜热的血瞬间从伤口涌出, 顺着白净削瘦的肩骨往下流淌,滴进药池, 将那一片池水晕染成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滚烫的泪珠不自觉从脸颊划过,晏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颈,半张着嘴,低头望向那一池的血水,不太敢去看谢黎脖颈处的伤口,彷佛就扎在自己身上一样,他现在肯定疼得很厉害。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现在该怎么办?谢黎真的会死吗?楚姐姐还在外边等着回信,计划是不是失败了?自己是不是辜负了大家的努力?
自责与愧疚的情绪似水淹过头顶,晏瞳抬起恍然无措的泪眸,看向谢黎逐渐惨白的脸色,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对、对不起,等会儿我就下来陪你。”
谢黎回望着晏瞳,露出一抹苦笑:“别哭,你哭起来不好看。”
沉默良久的卫玄,想起一些往事,这句话他似乎也曾对扶华说过。
“够了,我答应你不杀她,但你最好乖乖配合接下来的行动,事成之后,可许她陪你度过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
卫玄说罢此话,吩咐巫师重新准备汤药,又让穆枫替谢黎止血,原本还想叫人把晏瞳带下去看守起来。但谢黎担心卫玄会暗中杀了晏瞳,出声阻止卫玄把人带走,毕竟谢黎是练武之人,自绝的办法不止一个,卫玄觉得晏瞳在哪里都无所谓,便同意了。
谢黎暂时能活下来,晏瞳松口气,但转眼又犯了难,不能出去,也就意味着不能给楚姐姐通风报信,而且自己还被捆住了手脚,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谢黎被卫玄换身?
药师堂外,楚涟月等了晏瞳许久,仍不见她出来,又瞧见药仆们捧着带血的碎碗片、血衣等物匆步出门,便猜到里面出事了。
继续等在这里就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她决定想个办法混进药师堂。
楚涟月快步跟上几个药仆的背影,趁着没人之际打晕其中一个药仆,迅速换上药仆的衣裳,跟在药仆们身后,试图混进去。
作为青龙堂堂主,卫玄身边的人几乎都认得楚涟月这张脸,混进药师堂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还好药仆们平日里也都是低着头,这才躲过了门边护卫的眼睛,真正困难的,是进入药师堂后,该如何掩藏自己的身份?
正当楚涟月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主意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她未曾犹豫,果断跟了上去。
晏瞳被抓后,巫师忙得脚不沾地,得重新研磨药材熬制汤药,这一次,几乎每道工序都由他亲自经手,故而进展慢了很多,然而卫玄那边催得又急,巫师不得不将去库房寻找药材的事,交给穆枫去办。
穆枫虽很不情愿替巫师跑腿,奈何当着卫玄的面,他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好慢吞吞来到库房,按照巫师交给他的药方寻找药材。
药库内静悄悄的,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下,穆枫疑惑回头,正对上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眸,那眼眸里还带着几分狡黠,一看就不怀好意。
“你怎么进来的?”穆枫吓得脸色霎时变白,一边往后退拉开距离,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楚涟月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位“堂妹”,是专门来报复他的。
楚涟月步步紧追,显然不打算放他逃走:“堂兄别害怕,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穆枫后背抵靠着墙,满脸慌张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见他不肯说实话,楚涟月只好掏出怀里的匕首,故意当着他的面擦了擦,语气冷得令人头皮发麻:“堂兄当真不知?那我只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穆枫急道:“什么新账?我最近没惹过你,而且你不怕杀了我,三殿下找你麻烦吗?”
楚涟月轻轻弹了锋利的刀面,似乎很享受这道清脆的声响,“那有什么关系?卫玄不会知道的,而且现在的你毫无用处,死了也没人追究。”
穆枫吓得腿软,“你想问什么?”
“告诉我晏瞳怎么了?”
一听是问晏瞳的事,穆枫没那么紧张了,如实说了先前药室内发生的所有事,毕竟晏瞳被抓之事跟他没关系,甚至还添油加醋,拉踩了巫师一番,只希望能尽快支走堂妹,让她找巫师算账去。
楚涟月听罢,眉心紧蹙,心中不免一阵后怕,晏瞳与谢黎果然是出事了,这回想要彻底破坏卫玄的计划,只有最后一个办法,杀掉巫师。
不过,一旦用了这个法子,卫玄一定会提前结束邪术仪式,这样一来,也会很快知道柳大人逃出去的事。
现在该如何是好?楚涟月拿不定主意,打断仪式救谢黎,还是继续拖延时间?如果是柳大人在此,他会怎么选择?
他似乎每次都是冷静思考,分析利弊,在做出选择时,绝不会把另一条路堵死,然后尽力去平衡二者,赌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现在想想,就拿她入狱那事来说,如果当时柳大人选择出面替她求情,反而会被人们诟病,甚至是被迫避嫌,而她要是落到别人手里,绝无逃出来的可能。
那么这一次,她也想赌一个两全的可能,谢黎的命绝不能续给卫玄!
想清楚后,楚涟月假意收起刀,打算跟这位堂兄好好聊一聊。
“我那天在长生殿见到了穆丞相。”
穆枫愣住:“父亲也来长生殿了?什么时候的事?怎的没人通知我?”
“因为……卫玄已经杀了他,自然不会告诉你。”
穆枫傻眼,心凉了半截,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道:“这不可能,这些年我们穆家一直很听三殿下的话,三殿下没有理由要杀我父亲,你在骗我!”
楚涟月冷道:“卫玄杀人还需要理由么?他的霸业即将完成,杀一个被怀疑的丞相算得了什么呢?我没必要骗你,穆丞相临死前,还告诉了我一些有关我父亲的事,你应该知道的,穆丞相一直是被迫替卫玄办事。”
穆枫开始感到害怕,父亲死了,这是不是意
味三殿下打算舍弃整个穆家?那下一个死的人,是不是他自己?
楚涟月在穆枫脸上只看到了害怕,却无半点悲伤之意,不禁替他感到悲哀,这人到底是有多懦弱自私,才会在听到自己亲人死讯时,漠不关心,只考虑自己的处境。
想指望着激发穆枫为父报仇的恨意,从而说服他替自己办事,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楚涟月改变思路,对症下药:“唉,怪可惜的,穆家在卫玄眼里已经毫无可利用之处了,尤其是堂兄你地位不保啊,先前来了晏瞳,这次又了来个巫师,谁都能代替你的位置,运气好点,没准能给巫师端茶倒水一辈子,运气差点嘛,也就是巫师看你不顺眼,随便找个理由处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