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对此充耳不闻,一脸漠然继续迈步,顷刻间,寒气森森的刀刃抵在他的颈间,没人看清谢黎的身影,但下一瞬谢黎便被卫玄身边的高手们踹倒在地面,狼狈之极。
卫玄这才正眼打量着谢黎,这么多年,谢黎是头一个能够接近他,并且划伤他脖颈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一早就知道谢黎是自己未曾谋面的儿子。
很多年前,卫玄初来贺朝当质子时,势力不够强大,受尽贺朝人的欺辱,不得不以出色的外貌寻求一个人的庇护,那人便是谢黎的生母扶华长公主,后来他得了势终于摆脱扶华公主的掌控,在一个夜晚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卫玄再次来到贺朝,听闻扶华公主因未出阁而产子,丢尽皇族颜面,被先帝秘密处置了,后来他找到了被谢家收养的小谢黎,望着小谢黎那张脸,午夜梦回,总是会记起与扶华在一起时的情形,他明明那般讨厌扶华,恨不得亲自手刃了她偿还曾经自己受过的屈辱,可那人偏生夜夜入梦,死了还要缠着他。
卫玄觉得心烦意乱,干脆派人放火烧了整个谢家,想把小谢黎也烧死,没想到这一次又让他活下来,看着小小年纪的谢黎为了一口馊馒头,给别人千恩万谢地磕头,不知为何,他心底的怨气忽然消失了,决定放小谢黎自生自灭。
谢黎的双眼很像他的母亲,所以卫玄一眼就认了出来,知道谢黎在给别人当随从,卫玄也没当回事,但现在,卫玄惊讶地发现这小子有几分当年自己身上的影子,身手不错,好好培养一番,将来也许能接手他的大业,成为最有用的棋子。
卫玄再看向谢黎时,难得露出几分慈父的柔情,“刺杀生父乃大逆不道之罪,黎儿,念在你还不认得我的份上,这次就先饶了你。”
谢黎登时傻眼,“你、你说什么胡话?我爹娘早死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爹?”
卫玄并不打算同他解释那么多,只道:“你是谢氏夫妇收养的孩子,你腰间的玉佩是扶华公主的,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本王与扶华所生的孩子,等你想清楚,再决定要站在哪边。”
谢黎愣在原地,他自小知道自己并非谢家的孩子,而是扶华公主临终前托付给谢家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卫玄,看来卫玄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没打算相认。
卫玄不再管谢黎,转身走到柳时絮跟前,“本王知道你不怕死,听说有一个女捕快与你走得很近,好像叫做楚涟月,若让世人知道她的母亲曾是本王手下的细作,不晓得你护不护得住她?不管她逃到哪里,都会有本王和贺朝的人抓捕她,柳大人该不会想私藏细作之女吧?”
柳时絮咬紧牙,依旧默不作声,宽袖底下,手心紧紧握住那只还未送出来的腕钏,指骨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迟早会引起卫玄的注意,却没能早点下定决心彻底与涟月疏远,甚至还动了与她长相守的心思。
现在他变成了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怪物,也让她成了卫玄威胁自己的的筹码,这一次他该怎样保住她?
夜色已深,卫玄不再与柳时絮周旋,开门见山道:“不如来做个交易,你把前些日子抓走的那些人放了,并且日后不再阻碍本王的事,本王自然也会替你保守秘密,柳大人觉得如何?”
柳时絮陷入沉思,卫玄提出的交易看似简单,背后却隐藏着更深的陷阱,表面上是放走一波西越的细作,实则是想以此为把柄,便于卫玄日后操控自己,一旦答应卫玄这次的交易,卫玄必定会得寸进尺,这种威胁有了第一次便会有无数次,没有尽头,直到自己的价值被卫玄利用完。
想要彻底摆脱卫玄的掌控,只有一个办法,他若死了,涟月就不会受到牵连了。
柳时絮冷冷一笑,“我不答应,区区一个京兆府捕快,如何能让我妥协?三殿下若想找我谈交易,不如换个更有用的筹码。”
卫玄冷了脸色,柳时絮软硬不吃,很难将其收为己用,既然得不到,那就杀掉吧,他刚想吩咐穆枫用噬心蛊杀掉柳时絮。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是关策带着巡城营的士兵赶了过来,关策身边那抹昂扬挺立的人影,甩着马鞭策马疾驰,扬起漫天灰尘,几乎遮住了身后如影随形的月光。
卫玄身边的护卫道:“殿下,巡城营兵朝这边来了,可要撤退?”
卫玄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柳时絮,转身钻进马车,只吩咐几个人留下挡住追兵,马车随即驶进夜幕中,很快没了踪影。
周朔朝着关策和楚涟月挥手,走近道:“你们来得正好,柳大人差点就让那群家伙杀了,我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走,阿策快跟我来!”
楚涟月旋即翻身下马,眼睛不停地往柳时絮那边望去,见他好端端的走过来,明明是十分炎热的夏夜,他却系了件深色披风。
柳时絮:“不必追,他们已经逃远了,此番兴师动众搜下去,势必会引起百姓恐慌,关统领今日救命之恩,瑾言在此谢过了。”
关策摆摆手:“柳侍郎不必言谢,今日关某出手相助,完全是看在周兄与这位小姑娘面上,不如谢他俩吧。”
柳时絮先朝周朔道了声谢,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楚涟月身上,手中的腕钏几乎被他捏得变形,银铃铛锋利的边角深深刺进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来人,把谢黎和楚涟月押回刑部,听候问审。”
第七十六章
楚涟月一脸失望地望着柳时絮, 气得直咬牙,“柳大人这是何意?想恩将仇报么?”
柳时絮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声音淡漠道:“墨新,还不将这两个西越余孽抓起来?”
墨新犹豫一阵, 还是选择听柳时絮的话,先将呆坐在地上的谢黎捆起来,然后把铁铐递给浑身直打颤的楚涟月。
楚涟月没接, 今日她算是彻底看清了柳时絮的本性, 薄情寡义,丝毫不念极旧情, 哪怕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好几年的谢黎, 也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关策见此情形,也不再多言,向众人告辞离开, 刑部的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只要城内不生祸乱就好,不过临走前他拽了下周朔的胳膊。
但周朔不肯走, 沉眸看向柳时絮, “柳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即便你官职高我一等, 想带走我的属下, 是不是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楚涟月心里有些触动, 连刚认识没多久的周少尹都肯替她说情, 更别提是与她共历生死的柳时絮, 难道她的为人如此不值
得他信任,背负着西越细作之女这层身份, 就永无翻身之日吗?
不!她绝不就此认命,也不会因此怨恨母亲为何会是西越的细作,世间本来就无对错,立场不同,她不该一辈子背负骂名,只要离开贺朝,去西越,去别的任何一个地方,就可以能活下来,为枉死的母亲报仇雪恨。
利剑出鞘,楚涟月飞快掠来柳时絮背后,想抓他作人质换一个逃出城的机会,却不想她的剑还未抬起,便被速度更快的暗卫用箭击落,随之而来的另一只利箭,在即将刺穿她胸口时被墨新挡下。
月下剑落地的声音很清脆,柳时絮错愕回头看了一眼,很快转过身去,再次说话时,冷冽的嗓音平静而和缓,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起伏,“看来你还是不够老实,缴了她身上的兵器,关进地牢看紧了,别让她轻易死去。”
他最后几个字咬音很重,看似在对墨新说话,实则是想告诫暗卫不要擅自动手,贺渝虽是出于关心的目的给他送来这波暗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贺渝的眼睛,若处理得不好,贺渝会亲自帮他“清除”后顾之忧。
楚涟月还不死心,想继续跑,被墨新打晕后倒在了地上。
柳时絮这才挪动脚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胸前那处用来遮掩伤口的披风被血浸透,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脚印,强撑了这么久,他的体力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还未走到马车边,他也倒了下去。
刚扛起楚涟月的墨新迟疑了一秒,公子也倒下了,他该不该先扔下楚涟月去扶公子?
没等墨新做出决定,谢黎已经撬开铐链上前扶起柳时絮,“放心,我不会逃走,命是公子救的,公子若想要回去就还给他。”
玉京连下了三日的雨,大雨并不解暑,尤其是雨停后,闷热的天气里没有一点风,似乎连呼吸都成了件费劲的事。
这几日茶肆酒楼间,又生出不少饭后谈资,听说京兆府周少尹的小跟班被扒出其生母是西越细作,人已被革职关进大牢,不日押赴集市砍头,而周少尹四处奔走无果,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喝闷酒,好几天没露面了。
一时间市面上有关他二人的话本消失得干干净净,更有胆小怕事者连夜烧毁枕头下的珍本,谁也不想在这个风口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