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月沮丧着脸,“谁说没找呢?去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谁料那人刚进京半年就把我彻底忘掉,我只身来京城寻他,举目无亲,历经生死还险些被冤枉下狱,身上钱也花光了,要是没这份差事干,就得流落街头了。”
元丰一脸讶然,扭头仔细看她,确实有几分眼熟,不就是前几日头儿叫他满大街搜捕的通缉犯么?
确实怪可怜的,元丰不由得放软声音,“原来你就是那个鄞州来的小捕快,咦不对啊,头儿说你是柳侍郎举荐来的,你跟柳大人关系很好吧?怎会流落街头呢?”
几滴泪珠从眼里滚落,楚涟月吸吸鼻子,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元丰哪里惹哭过姑娘,心慌意乱,抬手想给她擦泪,“你、你别哭啊,莫非那个对你始乱终弃的人就是柳侍郎?而他为了不让你宣扬此事,许诺你进京兆府的好处,让你别再缠着他是不是?”
楚涟月只顾着擦泪,既没点
头也没否认。
少年一把将草丢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看他相貌堂堂,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放宽心,京兆府和刑部不和已久,咱在京兆府当差用不着怕他,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楚涟月露出感激的神色,暗暗将嵌满指甲印的手背藏进袖口,为了挤出这两滴眼泪,可真不容易啊,但效果还不错,只要京兆府的人,不把她当作柳时絮派来的探子就好。
哎,为了讨口饭吃,她不得不添油加醋抹黑柳时絮形象,日后在外边遇上,还得跟他保持距离才行。
接着元丰领她到后院,递来扫帚,神色略带些歉意,“府尹大人认为你是柳侍郎安插的眼线,便授意头儿只派你做些洒扫的差事,你也别太气馁,等下次我捉到大贼,功劳分你一半,再跟头儿提一提给你派正经差事。”
楚涟月麻溜地接过扫帚,对于府尹大人的安排完全没有异议,只要月俸照发,叫她端茶倒水都行。
但她还是想打听捉贼办差的补贴待遇,在得知捉到一个小毛贼奖励五十文,通缉犯和江洋大盗奖励五两银子,而破获一桩命案按照实际功劳奖赏至少十两以上,顿时觉得扫帚有点烫手。
她打定主意,下次碰上命案,说什么也要混进去,哪怕是做些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
半日的时间很快过去,楚涟月凭借着勤快嘴甜,再加上元丰替她说好话,赢得不少人的好印象,唯独一个人除外,周少尹独自坐在井边,怔怔盯着幽深的井底发愣,神色郁闷失落。
楚涟月叫了他两遍,没什么反应,元丰忙拉着她离开,好心劝道:“府尹大人最不待见的两个人,一位是刑部的柳侍郎,而另一位便是周少尹,至于原因嘛你今日也该瞧见了,总之千万别跟他走太近,不然会被府尹大人迁怒的。”
楚涟月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二人丝毫没注意到茂密的树枝间,快速掠过一道身影。
没过多久,谢黎回到刑部审查院,望着伏在案桌前的公子,犹豫着要不要一五一十告诉公子,自己在京兆府的所见所闻。
柳时絮抬头询问:“情况如何?那边是否有人因为我的缘故为难她?”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京兆府会因为自己的缘故不待见楚涟月,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换个人来写这封举荐信,但他更想她早点离开玉京,所以便以自己的名义来举荐她,估摸着她很快会嚷嚷差事难办干不下去。
谢黎当然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一番斟酌后,违心道:“如公子所料,京兆府尹确实不待见姐姐,还分派她做洒扫的粗活,姐姐受了不少委屈,坐在井边抹眼泪,连我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不过后来有个叫元丰的捕快,年轻又俊俏,过去安慰姐姐,甚至还给姐姐擦眼泪,两人有说有笑的,看着关系似乎很不错。”
柳时絮不悦地蹙起眉,话语里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除了京兆府尹,谁还给她气受了?顺便查一查那个叫元丰的底细。”
莫名感到一股烦躁之意,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眯着眼问道:“你这话里到底有几句真假?若连京兆府尹都不待见她,底下的人谁还敢明目张胆安慰她?”
谢黎吓一跳,以为是夸大事实被公子察觉,原来公子在意的是这个?
“公子失忆了,难免不了解姐姐的魅力所在,姐姐是个很有趣的人,外边喜欢她的人一抓一大把,要不然当初的您又怎会喜欢她呢,据我所知,情蛊的功效只针对深爱之人哦,而且爱得越深,忘记得越彻底。”
柳时絮随手拾起一卷书,扔过来赶谢黎出门,这小子愈发没规矩了。
正巧墨新进门,老老实实拾起书卷,放回案桌上,回禀道:“公子,经过这几日的严刑逼供,赵正明愿意招供,说想见您一面。”
刑部大牢里阴冷潮湿,狭窄的窗口透进来一缕微弱的光,几只小鼠正懒洋洋地趴在角落里啃墙皮,一听见外间的动静便各自钻进洞里。
赵正明被打得不成人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道:“我全都招,关于沈青辞的死,的确是有人授意我,要我隐瞒沈青辞的真正死因,我勘察过现场,他是溺水而亡,极有可能是自杀,并且胸前的伤口是死后才补的,我也不知那人为何要我这般做,那人戴着面具,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上边派来的,但我留意到,面具人对鄞州衙门的一切都很熟悉,我曾经怀疑面具人就是鄞州衙门的……”
话说到一半,赵正明吐血身亡。
柳时絮连忙探查赵正明的口鼻,发现人是中毒身亡,看来刑部大牢里有内应,按照赵正明的证词,面具人就藏在鄞州衙门。
要论玉京城里谁最熟悉鄞州衙门的所有人,恐怕也只有来自鄞州的楚涟月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去找她一趟。
第五十一章
临近傍晚, 盛夏的暑气消退不少,北大街的官署较多,原本宽敞的街道总是挤满各家的马车, 商贩们更是见缝插针地往人堆里挤,祈求着哪位大人发个善心, 光顾自己微薄的生意。
楚涟月靠在衙门边凑了会儿热闹,待巡城营的人疏通了街道,这才迈步往外走, 心里寻思着上哪解决今天的晚饭, 刚走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楚姑娘!”元丰快步走向她, “你在玉京举目无亲, 现下可有安身之处?我家在西直门前街开客栈,你若无处可去,不妨先住进我家客栈, 再慢慢找合适的住处,我娘侠义心肠,曾救济过不少落难的江湖人士, 而且久住的话租金能减半。”
楚涟月诧异地望着元丰, 仔细回想,押送嫌犯入城那日, 她走的路便是西直门, 能在那条街开客栈的人非富即贵啊, 这小子现在穿着捕快的衣裳, 完全看不出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家里这么有钱, 为何还出来当捕快?躺着收租不好么?”
元丰挠挠头,嘿嘿笑道:“起初我是被我娘撵出来的, 我娘白手起家,管教我还挺严的,不许我坐享其成,但我对读书一窍不通,又不肯下苦工夫练武,做买卖还被人骗了不少钱财,后来机缘巧合下当了捕快,头一回见我娘如此开心,便咬着牙继续干,现在逐渐找到乐趣,每回捉住盗贼都很有满足感。”
楚涟月干笑两声,自己并不是很懂这些少爷的烦恼,刚想拒绝元丰的好意,余光瞥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向衙门,驾车的马夫有点眼熟,瞧着像是姜府的人。
该不会是阿纾来找自己吧?但马车是从刑部的方向驶来,难不成里面的人是柳时絮?
马车渐渐停稳,车帘自内掀开,青纱帘下显露出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孔,四目相对的刹那,柳时絮微微挑眉,似乎有话想说,眼神示意楚涟月上马车。
而楚涟月脸上神情有些局促,心虚地挪走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瞧见,扭头朝元丰道:“好啊好啊,那就先去你家瞧瞧吧,合适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她好不容易才在京兆府站稳脚跟,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与柳时絮相交甚密,说不准又会把她当作刑部的暗探,到时候两边都不讨好,那差事可就难办了。
想到此,她只能拉着元丰先走,等回去之后再同柳大人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