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夜已深,城门也早早关闭,身上统共只剩七八两,玉京住店花销太贵,得攒点回家的路费,今夜就先找个凉快的地方凑合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城去找赵正明。
那家伙身上戴着铐链,又身无分文,聪明点就该知道找个地方藏起来,在外面瞎跑,要么被热心百姓扭送进官府,要么被刺客找到直接灭口。
比起心里的痛,腹中空空的感觉更令楚涟月难以忍受,吃不饱就没力气,没力气就跑不远,最要紧的是,她饿得睡不着觉。
无奈叹声气,她翻身起来,拖着疲惫的步子往热闹的街市走去,寻思吃点什么填饱肚子。
拥挤的街头,一溜望过去,各类食铺的生意热火朝天,丝毫没有要打烊的意思,看得楚涟月眼花缭乱,各色新奇的小吃都想尝尝。
好气啊!早知道刚才应该偷偷扣下一张银票,何必装出一副想要恩断义绝、两不相欠的样子呢?再说她为柳时絮赴汤蹈火舍命相救,扣一张也不算过分,可惜一时上头,全还回去了。
再三权宜后,她决定买俩馒头,便宜还管饱,付账的时候,心稍微滴了几滴血,一个馒头竟然比鄞州贵八文钱?
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馒头,楚涟月欲哭无泪,“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钱,还那么好心送我两个馒头。”
“就是就是!这玉京城的东西简直太贵了,外地人谁吃得起?”
身边忽然冒出个黑脑袋,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热乎馒头,义愤填膺地附和着她的话。
哪里冒出来的小鬼?
楚涟月斜眼望去,这小鬼十三四岁的年纪,戴着帽兜,蓬头垢面,衣裳破烂,嗓音稚声稚气,原来是个小要饭的,一脸饿了很久的样子。
怎么讨饭还讨到她头上来了?明明她看起来也很穷的好不好?
“小兄弟,姐姐我也不太富裕,你换个人讨饭吧?”
小鬼咽咽口水,不舍地从馒头上移走目光,“姐姐别误会,我其实很有钱的,我看姐姐很是缺钱,有桩来钱快的生意做不做?”
楚涟月脚步微顿,暗自寻思,这小鬼很有钱?来钱快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逼良为娼?小小年纪正事不干,竟然靠这种事发财?她非得好好教训一顿小鬼不可。
她装作很感兴趣,“做什么买卖?能赚多少钱?”
小鬼见楚涟月好奇,兴奋地拉着她往人少的巷子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神秘兮兮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里有很多银票,但没法出面去钱氏商号兑成银子,你帮我这个忙,这些钱二七分如何?”
闻言,楚涟月蹙紧眉头,一把抓住小鬼手腕,冷声问:“这些钱是你偷来的?快点老实交代,否则抓你回衙门……”
她半张着嘴,未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险些忘了,这里是玉京城,她自己也还在躲避官兵,这种情形下,什么事也做不了,还是不多管闲事了。
小鬼先是一愣,以为楚涟月想抓自己去衙门,又见她失魂落魄,主动放开自己,似乎有想走的打算,心里不禁一亮,拽紧她的衣角不肯撒手。
逃命这四个月以来,小鬼找了无数人帮忙,要么是有钱人不愿意搭理自己,要么是贪财之人,瞧见银票就两眼放光,想占为己有,难得碰上一个好人,这下更不能放她走啦。
小鬼扒开帽兜,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个明眸皓齿的可爱少女,少女刚喊出姐姐二字,街边人群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
二人同时扭头看去,一队巡城官兵里混杂着几个青衣衙役,拿着通缉令,在街上挨个排查,俨然在找什么人。
帽兜少女比楚涟月还谨慎几分,快步挤到人群中,看清通缉令上的嫌犯,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惊讶,一副不可思议地神情看向暗巷里的楚涟月。
见少女这副神情,楚涟月大概猜得出,这些官兵和捕快,是在拘捕自己,一时间悲从中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通缉犯。
她落寞地往巷道深处走,心里有万般滋味,咬一口凉透的馒头,口感又硬又涩,这会儿眼泪不自觉从眼眶滑落,滴滴答答落在手背,这么难吃的馒头,还卖她十文钱一个,根本就是馊掉的。
她再也不想来玉京城了。
“跟我往这边走。”帽兜少女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伸手想去拉楚涟月的胳膊,发现黏糊糊的,竟然摸了一手的血,她才察觉这个姐姐受了伤,便改换另一边。
黑灯瞎火,帽兜少女领着楚涟月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破落老宅,“放心吧,这里荒废了很多年,再加上有闹鬼的传闻,一般人不会上这来,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少女再次摘下帽兜,自我介绍道:“我叫晏瞳,从苗疆来的,是个蛊师,因为学艺不精给人下错蛊,目前正在被满城追杀中,姐姐你呢?通缉令上的罪名应该不是真的吧?”
楚涟月已经平复好心绪,打量着眼前人,好奇问:“他们给我定了什么罪名?”
晏瞳想了想道:“通缉令上说姐姐你是某个死囚犯的同谋,还说你是飞贼,偷了一万两耶!但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你要真的偷了一万两,哪能沦落到吃馊馒头的地步?”
楚涟月一脸郁闷,捧着馊馒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扔又舍不得扔,不吃就得饿肚子,吃下去兴许会闹肚子。
与此同时,晏瞳也盯着馊馒头,实不相瞒,为了躲追杀,她只能扮成乞丐,当铺票号等地方都不敢露面,已经两天没饭吃了,其实跟小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
“若只是躲避仇家的话,那你为何不离开玉京呢?莫非是仇家有点势力,也在拘捕你?”楚涟月继续问。
晏瞳摇头:“这倒是没有,我在等我师兄啦,约好在玉京城碰面,他却一直没来,我要是离开的话,他就找不到我了。”
楚涟月默然,没想到这少女也在等人,希望她想等的人,不会像柳时絮一样是个薄情郎君。
“那你等多久了?”
“从年前就开始等啦,可他一直没来,三月初我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后来打算重出江湖,靠卖蛊为生。”
楚涟月觉得很新奇,还从未见过蛊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惹怒仇家的?”
晏瞳垂头丧气,“别提啦,太晦气了,那时好不容易等来一桩买卖。有位官家小姐很烦自己的青梅竹马,便找到我,要我给她的竹马下忘情的蛊毒,要对方彻底把她忘掉,却不想那日认错人,下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其实这蛊毒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我良心过不去,便主动找到那人坦白此事,那人倒是没说什么,也没追究我的罪,反而是他身边的小跟班,抓着我不放,骂我害人不浅,追着我讨要解药,但此蛊无药可解,我被小跟班追杀了好久,半个月前才躲到这里。”
楚涟月震惊:“无药可解啊?若被你误下蛊的人有自己心上人,岂不是被你害惨了?”
晏瞳闷闷不乐,“我也知道嘛,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办法,而且说起来无药可解,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他重新爱上,蛊毒自然就解开啦。”
楚涟月却不以为意,叹道:“你年纪还是太小,不懂感情也很正常,若日后你真喜欢上一个人,就不会觉得两情相悦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下次再遇到追杀你的人,还是躲远点吧。”
晏瞳敷衍地点点头,很显然没把楚涟月的话放心上,目光落在馒头上,砸吧道:“那个……姐姐还吃吗?扔掉的话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