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谭溪月想抬头看他,又没有动,只拿手摩挲着他紧绷的侧颈。
他提笔在本上写下了什么,将本子送到她眼前。
【你那份协议我都签字了,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也说过你到时候是想离婚走人还是想继续,我都配合】
然后,又另起一段。
【只不过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又成了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小可怜儿】
哦。
她就知道他惯会装可怜。
陆峥掰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你会提吗?”
谭溪月想了想,如实回答,“你得好好表现,我提不提取决你表现得好不好。”
陆峥写道,【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够好了】
他还挺自信,谭溪月看他,“你怎么表现得够好了?”
陆峥没拿笔在纸上写,而是用手指在她掌心写。
他一横一竖地在她手心的纹路上划动着,谭溪月的脸一点点地烧起来,等他写完,她脸上的红已经从耳根蹿到了脖颈深处。
她按捺下脸上的热气,对他弯眼笑笑,手指似碰非碰地拨弄上他的喉咙,轻声挑衅,“有本事你说出来,你也就只会写。”
陆峥顿住,他还真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谭溪月摁摁他抿直的唇角,又拍他的肩膀,让她放他下来,以后他再敢说这种浑话,她就拿这招治他,反正依照他现在恢复的速度,她还能拿捏他好一阵子。
陆峥箍紧她的腰,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半晌,贴到她的耳边,薄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一夜七次还不够,你还想要一夜几次?”
第45章
冬夜冷寒且漫长, 一夜好似长过一夜。
她嫌他表现得不够好,那他就只能再卖力地表现得更好一些,争取得到她的满意, 表现到最后, 逼得谭溪月拱在湿热的被窝里,眼泪模糊地写下了保证书,她作为一家之主的户主, 她去哪儿就会把他带到哪儿,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他在装可怜这件事上应该无人能及,实际上, 她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一个,以前他只抵在她耳边那样喘,她就受不住, 现在, 他不只会喘,还会咬着她的耳朵叫“猫猫”,还有……别的。
他能说的话是还不多,但没有一个词儿是白学的,而且每一个字都能用在刀刃上,在关键的时候能把她弄到死, 她感觉她就像那飘在湖面上的破碎叶子, 随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在她这儿,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打算做一个好人。
不能说话的时候就是坏人一个,现在能说点儿话了, 更是坏透了,她都不知道等他完全都恢复了, 他得坏成什么样儿。
谭溪月想到昨夜,脸上不自觉地升了温,把白菜帮子当成他,嚼得嘎吱嘎吱的。
朱翠翠囫囵吞地咽下嘴里的馒头,看向谭溪月,“溪月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谭溪月拿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只含糊地解释,“有点儿热。”
春玲狐疑地看她,他们厂子这个食堂现在就差四处漏风了,连暖和都算不上,又怎么会热,春玲摸上她的额头,“你别不是着凉发烧了吧?”
谭溪月摇头,“我就是怕下来吃饭会冷,穿得有些多了。”
春玲摸着她的头不像是发烧的,也就放下心来。
朱翠翠拿筷子拨弄着盘子里已经没了热乎气儿的菜,托着腮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厂什么时候能有钱修修这破食堂,吃个饭都能冻死个人。”
一群人乌拉拉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还夹着几声轻咳。
吴明谦边捂嘴咳嗽着,边瞪了朱翠翠一眼,又撑起笑脸,微躬着身迎着旁边的人往二楼走,食堂的二楼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吴明谦轻易不会用上一次。
等那群人乌拉拉地全都上了二楼,朱翠翠屏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下来,她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她这次要是坏了她那厂长大舅的好事儿,他一准要把这段日子他给她压下来的那些事情全都一股脑地告状到她老娘面前去,那她到过年肯定都没安生日子。
春玲问朱翠翠,“你打听出来没,那人到底是谁啊?我看连那个付总都对他惟命是从的样子,来头肯定不小。”
朱翠翠小心地瞅了眼二楼,压着声音道,“从国外回来的华侨,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有钱人,我大舅想拉他投资咱们厂。”
春玲好奇,“特别特别有钱是怎么有钱?”
朱翠翠想了想,“这我哪儿能知道,对于我这种所有存款加起来都没五百块钱的平头小老百姓,想象不到他们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谭溪月安静地吃着饭,没参与到两人的对话里去,如果她预感得没错的话,他今天应该会找她谈话,毕竟他已经在暗地里观察了她那么久,昨晚他在陆峥那儿碰了钉子,今天势必会想着从她这儿找突破口。
谭溪月被叫进会议室的时候,刚从午睡中醒来,人还有些迷糊,看到会议桌旁坐着两个的人后,立刻清醒了过来。
也没什么过多的废话和寒暄,付明远开门见山又直截了当地做了自我介绍,还点名了和陆峥的关系,然后直接问她,语气还算温和客气,“据我所知谭小姐在准备考大学的事情,谭小姐是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他们既然找上门来,该调查的肯定都调查过了,谭溪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下头。
付明远笑着看程屹远一眼,又看回谭溪月,眼神笃定,刚要开口说什么,谭溪月又道,“但我是要靠我自己走出去,而不是靠别人提供的一些捷径。”
付明远的笑慢慢收起,一直沉默着的程屹远也抬头看过来,他的目光很有压迫感,连声音也是,“为什么?”
谭溪月坦然地回视他,“所谓的捷径,势必会拿一些东西来换,对我来说,想走出去也好,想留在这里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更怕我通过捷径走出去后,就再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别人说什么我听什么,永远受制于人。”
程屹远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慢慢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考上大学后,是在本市读也好,还是到外地读也好,你会遇到更多的人,见识和视野也会越来越广,你在往前走,而他就窝在这个小地方,你和他的差距只会一天比一天大,你们两个以后要怎么办?现在感情再好,以后也只能落个分手的下场。”
他话说到最后,严厉的声音里已有几分起伏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