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东西显然不是属于只有某些人能看到的,我看了眼云乘子,他也看到了。
此刻那二人正朝着我们走来。
那一霎,对面的云乘子微微弯腰背着离湫,这边的云乘子亦带着我站在原地。
过去与现在,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交错。
曾经离湫带着师父逃命似地跨过这一大片流萤渊海,跨过断仙桥,历经磨难才终于寻到了通往人间的路口。
那个离湫满怀期待,历经苦难,只想要寻到一个未来。
如今的云乘子竟又带着我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但这一次,有期待的不是我,或许是他想要得到什么。
这一切,兜兜转转,仿若逃不开的宿命轮回。
越靠近渊海越是寒冷,那种冷是怨气侵蚀灵魂的冰寒彻骨,若是修为不够很可能被怨气侵入心肺,很多人根本来不及找到断仙桥就会死在这片海面上。
而一旦找到了断仙桥,抛却仙缘,那便总有一条道通往你想去的地方。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这里已经几乎被漆黑的海水包围。
云乘子的衣摆和垂下的衣袖都被浸湿了不少。
我这样羸弱的躯体也渐渐有些受不住这里的怨气,我只半眯着眼,有些昏沉沉地躺在他满是冷香衣袖里。衣袖被浸湿后,我又不得不爬出来,窝在他的肩膀上。
等着怨气侵蚀至他的上半身,我或许就可以逃走了。
随着往怨气更深的内海走去,不时有人影浮现,越是往后那些人影越是凝视,后面几乎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一般。
其实神本无相,从前我捏造下届的肉身时是照着我原本的模样捏造的,如今我行走在外也还是用的这幅模样,只是久在神位,未曾出世,我险些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如今一看,那些影子有的很快就消散了,宛如海面上随着朝阳而升的泡沫,但也有的,追着我们绕圈,在下一个影子出现前许久都未曾消散。
云乘子有时也会因这些人影而稍稍驻足。
我看到许多许多过去的“我”,她们有的坐在树上晃着脚看书,有的低头含笑,有的在发呆……
在那些人影中,还有一位穿着鲜红色的嫁衣,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她身上的嫁衣就仿佛一团灼热的火焰,耀目地惊人。
她却没有笑,她眼中好似盈着水光。眉心轻蹙。她望着他,仿佛有许多话想说。
云乘子的脚步一顿。
在他刚想要伸手的那一刻,她便在他面前忽而消散了,只在他指尖留下一点微湿的泪。
那鲜红的裙摆在消散前化作流风轻轻撩动了云乘子宽大的衣袖。
在这一刻,我发现云乘子衣裳上的湿润水痕又往狠狠上升了一截,除去衣袖全部被浸湿外,一抹深色的水迹竟悄悄爬上了他的衣襟。
那一瞬间,他衣襟往下竟尽数湿透,我都被这骤然的寒意冷得一激灵。
我没有想到他如今竟连个渊海都快过不去了,他不会还没到断仙桥就晕死在这里吧。
被这里的怨气缠上了,可别想好受。
他在这里的每一分都是在消耗自己的仙气和精气,耗尽了,人便会掉进海底淹死。
毕竟这里的海是鸿毛不浮的。全靠仙气撑着才能在海面行走。
但云乘子也不愧是云乘子这样也还是撑着往里走,竟许久了那水痕都未曾往上涨,只是大概人不太好受。
我瞥见他脸色愈发惨白了。
我正要放心下来,远远都能看到断仙桥了。
人都已经到了桥边了,强撑了一路的云乘子却忽而踉跄了一下。
好在最后还是勉强站稳了,他此刻已经显得十分狼狈,我还从未见他这样狼狈过。
他到底比我记忆中弱了太多,我都在想我是否太过谨慎,或许我一开始就可以逃走的。
于是我不再隐匿身型,启用神力后化作了原形,落在了不远处。
我落在海面上浮现出一片点点星光,他朝着我这边看来。
和那些栩栩如生的幻影相比,我因神力不足尚未完全凝实的身形,或许更像一个虚构的幻影。
他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由是,我生出了些许兴趣,不那么着急逃走了…
断仙桥…断仙缘…
亦是对过往的抛却。
这里从前是那些仙界叛逃者总爱来的地方,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断仙桥,却并没有很多人真的能够找到这个地方。
能够渡过鸿毛不浮的流萤渊海,走到海眼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这对大多数叛逃者来说十分可怖的地界,对从前身怀五相之术的云乘子而言,却显得并不那么可怕,那流萤渊海从来困不住他的脚步,这断仙桥也根本无法斩断他的仙缘。
他所受或许只有那断仙桥上些许风刃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