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做好的,奈何过年,木匠今儿忙,明儿也忙,一直就拖到了三月初。
“萧元宝。”
抱着块裹了黑布的萧元宝从村道上返家去,便听到一声唤。
他回过头去,竟然是王朝哥儿。
王朝哥儿已然长到十三岁上了,他抽条儿的快,个子高,面白,且还匀瘦;
身上穿着一件青绿细布交领,腰间挂了两只流苏香囊,瞧着不说派头,但也怪体面。
朱庄头儿不是甚么恶人,反倒是待秦氏娘仨儿厚道。
连王朝哥儿这般并非亲生的,也养得不差。
两人虽都住在村子上,可一个村东,一个村西,若不刻意约见,还真不容易碰到。
萧元宝已经许久没见过王朝哥儿了,他心中算了算,起码是按年算的。
为此在这里撞见王朝哥儿,萧元宝很惊讶。
“听说祁北南中了秀才。”
王朝哥儿走上前来,扫了一眼萧元宝抱着的牌匾,道:“萧家也从农户做成了庄户,恭喜啊。”
萧元宝眸子里起了些好笑的意味:“你这一声恭喜可不好得啊。”
王朝哥儿看着萧元宝那张笑眯眯的脸,早是寻不见一丝幼时的怯弱。
他道:“你也别太得意,便是农户变庄户,那也终归不过是泥腿子人家。”
“我往后便不再这小村子上过日子了,朱庄头已经联络好主家。我要去金陵了!”
王朝哥儿眸子间满是出人头地的光,得意的与萧元宝道:“金陵姜家,姜相公得了升迁,如今已是正五品官员。姜郎君又中了举,姜家势头大好。”
“金陵那头繁荣富庶,吃的、用的、耍的,数不胜数,教人眼花缭乱;满街都是上好的绸缎,绫罗,岭县这边数金难求的香料,簪子,不过是金陵那头淘下来的不时新货。”
“你也莫要小富即安,他时若有机遇,走出岭县这般小地,去那些繁荣的地方好生瞧瞧,也开开眼界。终日围着个灶台打转,烟熏火燎的,本就不多的颜色都教熏没了。”
萧元宝面上的笑容不变,这么些年了,王朝哥儿还是那个王朝哥儿,说起事和物来,怪是吸引人的。
小时候听他说县城里的吃的玩儿的,他听得心头向往得紧。
王朝哥儿是还又长进了不少,都会遣词造句了,比以前说得更好了。
只不过,时移世易,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甚么都不知,甚么都不懂的无知幼子了。
他道:“那我也恭喜你。”
“只是姜家这般前途无量,金陵的官宦清流,我有一件事不明。”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朝哥儿,你是以甚么身份去姜相公家里的呀?”
王朝哥儿微怔了一下。
“我、我习得了做茶,插花,还学会了些字;只要去姜家熬上几年,将来是有机会做管事的。”
萧元宝点点头:“若是能在高门官宦人家做个管事,确实也是个好前程。只是姜相公那般几代的官宦之家,府邸上多是家生奴仆吧,这些人自小就生在高门人家,不知事的时候就耳濡目染的学起来服侍人的功夫,外头的人应当很难比。”
“且家生子多半有个管事的妈妈,在外头算账管铺子管庄子的爹,外头做甚么都需要人脉,高门人员冗杂,想来也不会比外头简单。”
“前去高门中若是能得主子信重,也是穿绸子吃肉食的好日子,可若没甚么独有的本事,在芸芸的下人间出不得头,又丢了自由身,倒是不如在外头。”
王朝哥儿竟是不知萧元宝何时一张嘴已经如此厉害了。
他心中本就对金陵的前程没有绝对的信心,撞见萧元宝想要显耀一番,好让心中安定。
不想却教萧元宝一番话说得心中更是没了底,大抵上是因着萧元宝说得并不错。
“你、你懂什么。你进过官流大户人家的门么,便再此胡编乱造一番。”
王朝哥儿道:“再者我和家生子有甚么差别,也一样有个在外管庄子的爹,朱庄头的大娘子还是府里的管事妈妈。”
萧元宝心中好笑,竟是连这般人脉都说算出来了。
朱庄头儿在管事地上纳了个小的,正头娘子晓得这事儿高不高兴还另说,得有多心善才会管王朝哥儿这般一个外姓的。
不过萧元宝也不想太过打击王朝哥儿,他自觉着前程光明,便去奔一奔,是好是坏也就有了定论,用不着旁人来说。
“如此那也算是有人脉了。”
萧元宝道:“往后若有了大前程,还望与我们这些乡野人户关照呀。”
王朝哥儿轻吸了口气:“那是自然,你且等着吧。”
萧元宝抱着牌匾回去,教大初和二三挂了上去。
萧庄两个敦实厚重的大字悬在大门之上,三月的暖阳落在牌匾边缘,镀上了一层光辉。
叉着腰扬着脑袋的萧元宝露出了一抹笑,心中欣慰又有些感慨惆怅。
昔时那些相识的孩童玩伴,一日日的长大,三五年间晃眼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