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方家大郎,平心而论,上庄子上做活儿确是做得好,原本下回揽人做活儿,他还想唤他来的。
可他心头还是有些下不来台,便挑起眼皮看着祁北南:“你这读书人,当真刁滑,黑的能说成白的。”
祁北南见朱勇贤言语上虽不饶人,却也未曾发怒,便知其心上还是个分得清是非的人。
道:“我与秦氏的关联不甚好说,若不问候一番姜大人,朱庄头如何又会见我。细思来,到底也是我不对,在此与朱庄头告罪了。”
说着,他与朱勇贤做了个礼。
朱勇贤瞅祁北南如此,心头好受了许多。
且他也不知这祁北南是否与大人相识,他估摸着至少有过一面之缘,否则又怎会悉数知道家里恁多事。
为官做宰的人家,少不了外头有人借着名头使,自口头上显耀一番,只要未行甚么错事,府上也不会悉数去管。
他冷着张脸:“也罢,念你年纪尚小,与我们四郎君年纪相仿,我也不与你计较。”
“朱庄头宽宏,容人雅量,难怪能将偌大的平庄管理得井井有条。”
朱勇贤面间起了些笑:“你甭拍马屁。”
转又道:“你在岭县小地,如何能知晓金陵的事的?”
祁北南信口胡诌了句:“恰逢有友人在金陵,时有通信,他也正巧拜读于秋山书院,这才得知。”
朱勇贤暗想,这小子人脉倒还广,且还有胆识。
他道:“小祁郎君得空上庄子上闲坐。”
秋中繁忙,收粮食,晒庄稼,缴纳产粮赋税……
待着秋上庄稼拾理完毕以后,天气凉爽,相看人家的人户走动起来,乔娘子都快跑断了腿。
各家有了闲散时间,手头上钱粮也丰足,办事的人家又一箩筐一箩筐的堆叠着。
萧元宝跟着蒋夫郎从这家的席面儿做到那家的席面儿,也忙得四脚朝天。
城外热闹,城里更热闹。
富足大户人家一场接着一场的赏菊会,诗雅集……出门的贵家娘子多,方二姐儿跟着她的师傅,去了好几户高门人家长了见识不说,还得了机会自上手同贵娘子们挽头发。
赵光宗则在这最是适宜出门游玩的时节里,终日闭门在家中苦读,晃眼就要年底,明年开春他便要下场童考了,眼见着时日不多,他学得更为卖力。
诸人都有事可忙,独是祁北南,忙中偷了些闲。
他无大事可做,闲来与赵光宗点拨一二,听闻萧元宝每日喋喋席面的事情,偶时又听方二姐儿来家里说梳头,日子倒是过得怪是舒坦。
这一年就那般不说平顺,也未曾过于动荡的过了去。
翌年春。
池边田壁上的草才冒头,天气还冻人得不行。
萧元宝紧紧的裹在被窝里不想挪动。
正月里头他们家里虽没几门亲要走动的,可是这月上置席请人吃酒的人家却多,他跟着老师东奔西走。
冬未尽的时节雨夹雪,冷就不说了,路也稀烂,有两回出去穿了一身新衣裳给摔了个屁股墩儿,白瞎了他一身新衣裳。
正月上真是又累又不便。
好在是过了十五,总算是消停了些。
“还不起呀?”
祁北南提着热炭火开了条门缝进屋,瞅着床帘儿还没拉开,外头天已然大亮了。
他晓得萧元宝历来醒得早,这时辰早该醒了,八成是觉着冷缩在被窝上不肯起来。
萧元宝从帘儿里头钻出个乱糟糟的脑袋:“今儿外头没有宴,老师说小宝可以不用出去。”
祁北南将萧元宝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取下来烤在了火兜上,道:“那你是不是忘了今儿咱们要去赵里正家里呀?”
萧元宝圆了眸子,赶忙掀开被褥。
“是呀,马上二月上了,赵三哥哥要去县里考试。今朝要去送他的!”
他赶忙下了床,将驱了驱冷气的衣裳穿上,突突跑去柜子前,将前些日子就准备好的一个小手炉给取了出来。
“哥哥也不早点喊我。”
祁北南过去给他理了理衣领子,道:“我要不喊你就自个儿去了。”
“今日只是送送他,不碍事,若是考上了没去恭贺才不好。”
萧元宝叠起软秀的眉头,有点担心道:“赵三哥哥这回能考上童生吗?他都没有老师教他读书。”
想想他都觉得太可怜了,如果自己没有蒋夫郎教他的话,一定不会用大菜刀,也认不得香料,还不知道馄饨儿怎么捏。
祁北南点了下萧元宝的额头:“赵三哥哥读书刻苦,夜里油都要燃上二两,且他还是哥哥亲自指导的,怎会考不上。”
萧元宝弯了眼睛,学着祁北南的样子,也用食指指腹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哥哥自夸,可真不会害羞。”
祁北南笑着捏了捏萧元宝软软的手掌。
一大一小收拾了一番,踏着晨风上了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