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烛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肖芥子圆睁着眼睛,眼泪已经下来了,她沙哑着嗓子,艰难地说了句:“气,我喘气……”
下一秒,她就说不出话了,她跪倒在地,一直抓脖子,很难受的样子,再次抬头时,两手在车身上乱抓,脸色都发紫了,眼球也开始充血。
姜红烛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突然想起,当初,苗老二为了她,逼供那些她怀疑是举报人的邻居时,曾使用一招狠的,拿塑料袋套在人头上,那些人喘不上气时,就是这样,双手乱抓,双目充血,苗老二还自豪地说,再嘴硬的主也经不住这么搞,搞个两三分钟,不死也大脑永久损伤。
姜红烛一下子慌了,她也顾不得总觉得身上在痛了,哆嗦着往外爬,从车门开处爬下来,叫她:“芥子啊,芥子?”
肖芥子倒在地上抽搐,两只手抠抓进身下的土里,脖子几乎跟脸一个紫涨颜色,连青筋都暴起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不喘气了,拼命想呼吸,但从鼻子到喉口,都像是摆设,一点气都不进。
姜红烛不知所措,顿了顿,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又往外爬,她看到有辆车过来了,远远开过来了。
她爬到坡边,怕赶不及,像一个球一样滚栽下去,头脸磕着冷硬的石头,眼前金星乱冒,带着腾起的灰土滚到路边,拼命欠起身子,向着那车大叫着招手。
她只有半截身子,太矮了,车子看不到她,呼啸着疾驰而过。
第91章
姜红烛心慌慌的, 六神无主间,汗都下来了。
这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仿佛回到了当年、民警来家里抓人, 她拼命拖来桌子凳子抵住门、然后跳窗逃跑。
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左看右看, 这里除了土坷垃、碎石子、树枝, 没有别的。
也不是,有个黄色的破塑料袋, 显见是车主行车时乱扔的垃圾, 被风吹着,打着旋儿飘在路边。
姜红烛飞快地爬过去, 急急抓住那个塑料袋, 又爬向另一头, 捡了根老长的树枝, 她把塑料袋捆在树枝端头, 用尽力气把树枝扬起来,上下不断地晃荡, 像挥舞一面旗帜。
又一辆车开过来了,这次, 她被看到了。
车速缓下来,司机在观望, 没有下车的意思,姜红烛把树枝扬得更急, 塑料袋在空中哗啦急响。
她嘶声大叫道:“救命啊, 快救人啊, 有人要死了!”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亏得是白天, 来往的车多,这要是深更半夜,恐怕没有车主敢下车。
姜红烛几近喜极而泣,她用手指山坡上,话都说不利索了:“救,救人。”
那男的几步就奔上去了,没过几秒又慌慌下来了:“是有人,要不行了,喘不上气的样子,你会急救吗?”
女的一脸懵:“我不会啊,没学过,打120?”
男人说:“等120车开过来,指定赶不上了。”
姜红烛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俩不会急救、这俩指望不上!
她又抓起她的大旗,向着车道拼命挥舞,那女的没辙,还是拨打了急救电话,男的过来帮着姜红烛一起拦车挥手。
有停着的车,拦车的又有男有女,后头的车就好拦了,基本上都一辆挨一辆地停了,路边的人越站越多,好像终于是拦到了会急救的人,又听说某辆车上还有护士。
姜红烛没听到,她耳畔嗡嗡的,脑子里只一个念头“不能停,指望不上”,直到那个打急救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婆婆,不用拦啦”,她才如梦方醒。
回头看,山坡上已经或站或蹲了不少人了,有人在给肖芥子做心肺复苏。
还有人跑上跑下,像是传递消息,她先听到一句“是窒息,海姆立克没用,不是吃东西噎到的”,又听到说“有呼吸也得送医院,你不知道她什么情况”。
突然间,听到一句和自己相关的——
“就是这个残疾的老婆婆……”
她愕然抬头,这才发现,那些站着围观的人,不少人都在拍视频,很多镜头是对着她的,还有人已经在直播了,攥着那根带塑料袋的树枝比划:“起初我看到这个,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在救人……”
姜红烛只觉得全身的血轰一下冲上了脑子,顷刻间汗流浃背。
她很多年没被人围观着看过了,她不愿意被人看,之前她出门的时候,即便不会见到人,都会顶一块遮身遮脸的大麻布。
而且,她也不能被看到,颜老头的家里人,会很快像狼嗅到血腥味一样扑上来的。
她避着那些镜头和目光,惊惶地往山坡上爬,山坡上也很忙,正七手八脚地把肖芥子抱抬下来,还朝下头喊话:“快,快,大车开过来,不等救护车,咱先往城里开,中道上汇合,节省时间。”
……
救人的车折返调头、向着市内开过去。
留下的人里,忽然有人想起姜红烛来了:“哎,那个老婆婆呢,就是没有腿、拦车救人的那个?”
众人四下去看,有人还不死心地往外围跑了几步。
不见了,这刚还闹腾的场地,现下只剩了一辆孤零零的破旧出租车,以及打开了盒盖的外卖。
***
陈琮的行李少,只一个背包,收拾起来五分钟搞定。
多出的那盆兰花,本来是想抱着的,考虑到中途要转车、还得赶飞机,末了委托民宿老板帮忙快递回去。
赶到高铁站,时间卡得刚好,正赶上排队检票,他拿了身份证在手上,顺着人流往前走。
听到背后两个小哥边刷视频边讨论:“这老太婆脑子怪好使,换了是我,我就想不到这么拦车救人,我只会向马路中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