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陆婉池就知道完了,皇兄不知道会怎么看她。
她不敢看陆景阳的脸色,于是像个斗鸡似得瞪着温柠。
陆焕感觉揪住自己衣角的手颤了颤,他赶紧回头,就发现温柠小脸绷着,眼眶已经红了。
他登时急了,北疆不比京城,条件苦寒,不识字又怎么了,明玉才十一岁,以后慢慢学就是了。
他立刻就要反驳,才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抽噎了两声:“我识字。”
这三个字不亚于平地起惊雷。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温柠身上。
温柠毫无所觉,只看着陆婉池,边哭边念:“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乡饮酒之礼。故燕礼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也。......1”
这正是
之前被陆婉池砸过来的书翻摊在地上的一段,但温柠念的时候根本没有往地上看。
她是背下来的,一字不差。
陆焕张着嘴,眼眶都要瞪得脱出来了:“明、明玉......”
温柠还在念,眼泪收不住般成串地往下掉,胸口起伏地越来越烈,呼吸一声比一声急。
谁都能看出来小姑娘是在拼命压制住喉咙里的哭腔,也都知道陆婉池完蛋了,可没人有胆子这时候上前阻拦,连陆焕都没敢动。
四周似乎连风声都止住了,只听得见温柠执拗的声音。
“茵茵。”
陆景阳无奈,伸手抬起温柠的脸,哄道:“茵茵,够了,已经足够了。”
温柠反应迟钝,方才哭狠了,此刻身子正一抽一抽地,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唇瓣抿了又抿,委屈极了:“我识字的,父亲教过我,母亲也教过我。”
陆景阳点头:“嗯,茵茵大才。”
他趁着哄温柠的间隙,朝旁边暗瞥了一眼,所有人立时告退,连声都没敢吱一下。
陆焕犹豫了会儿,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跟着走了。
温柠缓了一阵子,终于稍稍平复一点。
她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细长的睫毛如同溺水一般,一簇一簇的粘在一起,因为情绪起得太快,甚至有些站不稳,整个人晃了晃。
陆景阳一边安抚温柠,一边等宫人将轿辇抬过来。
这边温柠刚回思鸿阁,那边太医令已经到了,几乎是前后脚。
曹墨仔细检查了一番,连喉咙都看了,这才对太子道:“郡主应该是受了刺激,才突然开口的,不过郡主本来就在慢慢恢复,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
他略微思索了下,又道:“微臣开几服温和的药,郡主突然说话,又哭了一场,声音听着是有些微哑,吃上几日就好了。”
陆景阳点头,派人跟去太医院取药。
太医令一走,殿内就剩下两人了,温柠神色恹恹的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无精打采,像是被雨打过的花苞。
陆景阳瞧着她眼睛下的红痕,伸手碰了下:“难受吗?”
温柠没说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的事是她故意的,陆景阳来得太快了,她脸上刚哭过,痕迹有些明显,所以只能再哭一次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需要一个恢复开口说话的时机,今日意外撞见大哥,也不知道说话有没有被人看见,所以只能宜早不宜迟。
陆婉池正好撞上来,非要张口挑衅,怎么能怪她呢,她只是顺水推舟,听不得旁人侮辱父母双亲罢了。
如果陆景阳没来的话,她是不打算哭的。
陆景阳以为她还在委屈,于是改揉了揉她的发顶,哄她道:“放心,陆焕会去告状的。”
温柠抬眼,疑惑不解地望过去。
陆景阳没解释,只笑了声:“不急,茵茵过两日就知道了。”
两日后,温柠果然听说了五公主被皇上禁足的事,连带着当日在场的几个皇子公主也都挨了顿骂,倒是封玉荷躲了过去。
温柠这才明白陆景阳说的意思,她没想到陆焕竟然是这种性子。
想了想又觉得本该如此,前世陆焕也是这么凑过来接近她的,七殿下赤诚之心,想做什么便做,才不管其他的。
温柠的嗓子养了几日,彻底好了。
魏临帝知道后特意来了趟思鸿阁,见她果真恢复了,高兴的同时,还略有点遗憾。
温柠瞧出来了,不动声色地演了一番孺慕之情,哄得魏临帝父爱大发,差点当场要封温柠做公主,觉得不妥之后,又说这事是大喜之事,不能不贺。
最后,魏临帝以温柠的名义赏了各处宫人一个月俸禄。
以往只有宠妃有喜或是小皇子诞生才会行赏,温柠这样的身份是头一次,加之几天前御花园里的事,宫里人对这个不常露面的郡主愈发恭敬起来。
温柠感受到了,不过她照常不怎么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