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斌狠狠一攥手,看向祁白芷。
祁白芷眼睛看向祁青斌:“三哥,妹妹心里替你难受。”
祁青斌的牙咬得愈发响了,呼呼喘着气。
祁白芷轻声道:“郡主有脾气,难道咱们就该是面人一样不能有脾气的?欺人太甚!”说到这里,她缩在袖筒中的手,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祁青斌问:“阿芷,你以为?”
祁白芷柔弱苦笑:“我不敢以为。我在郡主面前除了做小伏低,还能如何呢。”说到这里,祁白芷眼中有泪光闪动:“可就是这样,人家还不满意呢,哪次见了不甩脸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欺人太甚!”祁青斌狠狠一咬牙!
“郡主欺负人就算了,可一个阉人也能在咱们面前显摆清高了?”说到这里祁白芷悲怆一笑:“荒唐,可笑!”
祁青斌一跺脚,恨声道:“她明珠郡主是先帝亲封,我让她三分!可要容她府里随便一个玩意都能在我面前摆架子,呵,我这小霸王的名头可就真就成京城笑话了!”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往回走。
祁白芷忙上前拦住:“算了吧,三哥!也不是第一回 了,咱们忍忍吧!”
这话让祁青斌顿时更炸了:
“忍?忍她明珠一个就算了,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得忍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一忍再忍,快忍成旁人眼里的王八羔子了!
见祁白芷还是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祁青斌转头道:“阿芷,放心,我有数!一个阉人,只要不弄死,郡主她能怎么着!我倒要看看,这次她是不是又冲着我这张脸抽鞭子!”
说到这里,祁青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到了墙根处那一低头的白腻,阴沉一笑:“拼着挨了她的鞭子,我也得让郡主府里的人明白,奴才就是奴才,我祁三爷想动,任他是谁的奴才都不好使!”
说完,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冷风朔朔,天色阴沉。
祁白芷拢了拢身上的大毛斗篷,慢声道:“快该上灯了吧?怪冷的,咱们回吧。”
丫头忙诺诺应是,扶着祁白芷,往后院去了。
第107章
冷风朔朔,天气阴沉。
京城的冬天,到了夜晚,更是侵肌裂骨的冷。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亥初时分。京城各处,华灯灿灿。
月下沐浴过,正在西厢房临窗的大炕上,撑着额头,对着炕桌上几张纸看着。上面是自重生以来,历次神医为太后诊断的结果,还有她潦草记下的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前生关于外祖母离世的种种细节。
外头廊下的灯照亮了半个院子,经过的丫头婆子都快步往前,搓着手,哈着气。
是真冷啊。
璎珞带着婆子拎着食盒进来,对着冰冷的手呵了呵气,这才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
西厢房中翠珏掀开厚重的门帘出来,蹙眉低声道:“看郡主样子,只怕又吃不下了。”
璎珞一着急,咬到了舌尖,嘶一声。她最近舌尖上也起了泡,上火!别说她,就是翠珏也明显上火。她们都能看出郡主越来越不安,这不安跟宫里的太后娘娘有关,跟宋大人有关。自从今夏那场暴雨后,好长一段时间郡主都多梦难眠,后来眼看越来越好了。可最近,郡主再次开始做起噩梦来。到了这几日,郡主连胃口都坏了起来。
“吃不下也得劝着郡主多少用一些!”璎珞嘶着着急道:“多少吃一些,润润燥去去火,也能睡得好一些。”
翠珏接过食盒,又问了一声:“宋大人还没回来?”
璎珞低声:“大人还在阁老府上呢,南边土地一开始量开,大人那边更忙了。”说到这里,璎珞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要是大人能搬回来住就好了.....有大人陪着,郡主就不用怕了.....不管郡主担心什么,宋大人这么本事,应该能有法子吧.....”
闻言,翠珏看着璎珞,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道:“我想还是得看郡主.....”
上次太子府梅园,只有她跟在郡主身边,她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当前局面的复杂。宋大人再厉害,也是臣。而殿下,是君。
如果君要臣死——
翠珏眼皮一跳,不敢想下去。她缓缓吐了口气,重新平息了起伏的心绪,这才同璎珞一起掀开厚帘子,进了西间。
月下还在对着那一张张字纸看。
她一手按着字纸,另一手不自觉抠着炕桌边缘。
翠珏和璎珞一起唤了一声。
月下抬头,望着她们,声音轻轻的:“要是荆州这个人,还是没有头绪,怎么办呢.....”
转眼正昌七年就要过去了,正昌八年就快来了。正昌八年的冬天——
只是想到,前生得讯后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就让月下止不住颤抖。
她还小的时候,仁宗去世。她只记得那晚皇宫的惶惶,宫人抱着她来到外祖父床前。她甚至都记不清外祖父的样子,却始终记得外祖父握着她的手,很紧,紧得让她害怕。然后突然,外祖父松了手,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四周就是一片哭声,墙上是起伏的巨大影子,一片混乱,她怕极了,拼命喊外祖父,外祖父不应她。她往前扑,她怕,她要外祖父保护她。可旁边人却抱着她,拦着她,任凭她怎么往前,都离外祖父越来越远。
七岁那年,母亲去世。那晚她本来正在背书还是不背书之间犹豫,然后陈嬷嬷来了,抱起她进入黑夜。她伏在陈嬷嬷的肩膀上,一个大披风罩在她身上,头顶。黑暗中,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颠一颠的。陈嬷嬷走得特别急,一直对她说“小郡主,别慌”“别慌”.....整个世界都在慌,她耳边只有“别慌”“别慌”。铺天盖地的白,她跪在那里,看着络绎不绝的人影,看着那口黑洞洞的棺木。不知道谁往她嘴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下一秒,就是骤然暴怒的父亲,地上是她嘴里吐出的食物,她甚至都没看清自己到底吃的什么,人已经趴了上去,倒在她的呕吐物上。身前是母亲漆黑的棺木,耳边是父亲的声音,“母丧之哀,三日不食,你到底还是不是你母亲的女儿!她死了,死了,你还吃得下!畜生不如,你永远让人失望,让人失望......”让人失望。
九岁,特别特别疼她的舅舅去世。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跟小洛子学打络子.....阳光特别好,蜂飞蝶舞。突然之间,他们告诉她,她那个无所不能的舅舅不在了。月下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复杂无比的络子,是她精心给舅舅准备的礼物——平安络。舅舅出征前,用来络玉佩的络子就旧了,可她就是不准舅舅换,她正苦练本事,要送给舅舅新的,可不能让舅舅换上旁人的.....等到舅舅回来,她看着舅舅垂在腰间的玉佩,还是离开前那个旧络子——明明已经说好的,不哭了,等舅舅回来,就不能再哭了。月下突然哭得喘不过气来。
从那以后,一个恐惧就永远压在她心头:外祖母会不会也离开她,像他们所有人一样,突然就离开她.....
烛火下,月下愣愣的,慢慢道:“一定有法子.....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