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亮的叶子在微风中翻动,汇聚成一个硕大的树冠。阳光穿过柿子树冠,在石板地面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
就在昨日,青蒿还一次次站在这棵柿子树下往外张望。
她在等外头的动静。
郡主府的回礼,不管多少,只要进了国公府的门,一定会搅起好大的动静。
一次又一次她在这里往院子外探望,每一次听到外头有些许动静,她都会故作不经意走出院门。
但没有一次,是属于她们这里的。
一直到日头落下,什么都没等来。
青蒿绷着面容,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拎着晚膳从府中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往院子中走。遇到那些不还好意的旁敲侧击,她下巴抬得比往日更高,目光比往日更不可一世。
此时的青蒿愣愣站在一旁,听着外头柿子树叶哗啦啦的响声。
手巧的青桐正在为大奶奶梳妆。
从坐在临窗的梳妆台前,慕熹微的目光就穿过敞开的窗子落在院中那株柿子树上,似乎那绿油油的叶子让她怎么都看不够。
一直到听到青桐那句轻轻的“奶奶看看,这样可行”,慕熹微才收回了视线。
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人最出挑的就是一双凤眼,随了她父亲。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直没用上的梳子,她轻轻放下,起身对上了青蒿沉默噘着的嘴,笑道:“大节下的,怎么不高兴?这是嫌给的赏钱少了?”
青蒿没想到自己拼命忍住还是露了相,“奶奶又打趣我,谁嫌赏钱少了!”
慕熹微笑:“咱们青蒿不嫌就成,等——”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到底是僵了僵。她想说等以后日子再好好,定然给她们包最大的红封。可这以后——,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何苦拿出来说嘴呢。
慕熹微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强笑道:“走吧,该去老太太那里了。”
青蒿和青桐不禁对视一眼,想到会发生什么,两人眼中都有轻轻的颤。
两人默默打了帘子,陪着大奶奶出了院子,往老太太正院过去。
这日老太太那里人少不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只一想到那满堂的人,日光下的青蒿愣是生生打了个寒战。
一行人到了老太太院子,一过院子中的大理石雕松竹屏风,就能听到堂上热闹,已不少人到了。
果然一进去就见乌压压坐满了人。
慕熹微一到,祁白蓉就笑着上来拉她的手。“好嫂子,平日孝顺老太太谁也没你跑得快,怎的今日反而迟了?必是背着人给太太和老太太准备好东西呢!”
说着祁白蓉故作撒娇,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和左首的杜夫人道:
“老太太、太太,一会儿看到我的节礼给大嫂比下去,可不准笑孙媳妇小气。”
说着话把慕熹微亲昵得往前头一推,“大嫂有明珠郡主这样的妹子撑腰,我们这样的可拿什么跟大嫂比呢!”
一席话下来,不管是上头坐着的还是下头看热闹的,笑容没变,但看向慕熹微的目光俱都有了别的意味。
慕熹微依然是带着大家奶奶该有的笑容,上前先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又给诸位婶子姐妹还有下头的小姑子们问好。
青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心,她只觉得她们进来的那一瞬间,满堂这样多人都心照不宣地静了静。
只能听到二奶奶欢快的声音,“大嫂都收了娘家那么什么好东西呀!可不能藏着掖着啦!”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盯在他们主仆身上。青蒿不知道她们奶奶这一刻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到了来自夫人娘家的回礼:四盒子端午时令点心。
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一刻,她有点觉得她们主仆就像儿时看过的一次杂耍,那只被牵上场的猴子。
这些贵人们不像她们乡下人又是喊又是叫又是笑,可她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不约而同看过来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懂的都懂,就能一下子把人变成猴子。
青蒿觉得身上寒意更深了。
“我不管,我给老太太、太太的礼是比不过大嫂了,我只能抢个先,先一步把给老太太、太太的节日孝敬送上来!”
祁白蓉一挥手,丫头们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端上来。
她瞥了慕熹微一眼,转眼就笑嘻嘻道:“我这些俗气的节礼,可请老太太、太太再嫌弃,都收下吧!”
是上好的贡缎和抹额。
给老太太的是端重的景泰蓝色贡缎,给太太的是典雅大气的香色。
景泰蓝缎子旁是同色抹额,深邃的蓝色抹额上那枚红玉水润显眼。给太太的抹额上嵌的是一块羊脂玉,玉色水润,水头十足。
下头啧啧声不断:看看,到底是祁国公府出来的,这行事做派就是大方!
祁白蓉这一出人意料的当众献礼,把堂中气氛推到了高潮。
就是老太太、太太也自觉脸上光彩,在众人的艳羡声中收下了晚辈的孝心。
热闹的人群中,青铜和青蒿只觉得寒气从脚跟升上来。她们奶奶也是给老夫人、夫人精心备了礼的。只是再精心,大奶奶都已拿不出好东西了。
祁白蓉的笑声如同蛇一样沿着她们的脊椎攀升。“一会儿嫂子的礼定然比我强,老太太、太太这时夸我,一会儿就该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