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一会儿,更多触手随之自池底缠着晶花钻出,一股脑儿扔到池边。默林用触手尖拨弄着花朵清点,疑惑不解地卷起更多晶花一起晃动。
“只是…尽管水牢内没有人供奉金银盘,但这花也确实是按照人数份出现的,甚至连既婚者也有份儿。”
他叹了口气:“这还是星辰第一次在千花祭上出纰漏。”
纰漏?
如果没有供奉女神的人有晶花,而她们这些认真供奉的却没有,会不会就是单纯因为女神太忙而弄反了?
诶…等等,要说到星辰女神,她不是之前还去礼拜堂帮忙送过花卉图鉴吗?
那时候她还看见和女神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文森特正在调整复杂至极的大型法阵,因被她撞坏了一角,还隐隐发怒了来着。
那个法阵该不会就和今日的异常有关吧……
有夜忽然感到莫名的心虚,连忙低头看向池沿边大量熠熠生辉的晶花。
“会、会不会只是单纯弄错了呢?我殿内供奉金银盘的信徒都没有晶花呢。”
默林很快同意了她的观点,无言将那些晶花聚在一起统一碾碎,扫进大袋子内似是准备丢弃。
晶莹剔透的水晶被碾得粉碎,混着未干水珠折射点点碎光,宛若星河。
有夜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为什么要丢掉呢?”
“因为很脏。”
默林面无表情地将整个袋子都扔进虚无空间,又开始一刻不停地清扫起喷泉池的周边。他眼内满是清明,坦荡无比地否定水牢内蛆虫的存在价值。
“水牢里的那些蛆虫肮脏龌龊,只配烂在池底,包括今日意外从它们人格上形成的晶花,全都脏透了。”
有夜点点头,她抱起身侧的那束白茶,示意默林将她放下去。
默林乖乖照做,却忍不住用人身手掌的指节轻轻摩·挲了一下有夜的脸颊。
“父嫂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格挡在他们之间,他分明那般渴望亲近她,渴望到都快管不住自己的触手,每每见面都要费劲无比地维持清醒与克制。可自上次在治疗室碰见有夜时,默林就直觉性地察觉到了彼此间的差距。
他们之间本就拥有无法横越的鸿沟,有体型上的,有外貌上的,也有种族上的……
但更多的,则是精神上的,灵魂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限制慢慢形成,阻碍他,限制他,囚困他。
就像方才,默林用了很大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开口向有夜讨要花朵。
他不知道她带着那束白茶是要去做什么,但除了供奉给主神,还能做什么呢?
他缓缓抬起漆黑光亮的触手,垂眼看向尖端黏着的一小片山茶花·瓣,用人身手指轻轻揭下,就那么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
默林攥紧那枚花·瓣,陷入沉思。
他难以想象先前若非被打断,自己会做出什么,有什么浓郁又深沉的东西已经捕获了他,诱人又美妙地提议他私藏月色。
他盯着清澈又深邃的池水,从中打量着自己的倒影。
粼光闪闪的漂亮水面上,倒映着半人的庞大海怪,既非人又非神,甚至连血液都不是正常的颜色,如此丑陋不堪的怪物也配肖想明月,染指主神的新娘?
大量粗壮触手突兀发狂般地不停拍打着水面,水花因之四溅,弄湿喷泉池四周的地面,染黑浅色的地砖。
默林抿紧唇瓣,打散水面上所有自己的倒影,才小心翼翼地拢着手心内的白茶花·瓣,慢慢沉入池中。
有夜早就离开了,压根没看见默林拾走了白茶花的花·瓣。
她整理着那把花束,从中理出花·苞最大,开得最艳的那朵搁到臂弯最里与其他的区分开来。
看望病人需要一束花,圣子只要一枝,那怎么也得挑枝最漂亮的给他才公平一些。
虽然总感觉送男性花束有些怪怪的,但有夜觉得自己应该没想错,毕竟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经常收花。
她礼貌敲响门扉,一直等到应声才推门进入。
时隔一日,治疗室内那股焦糊的怪味已散去了不少,只不过麦尔德主教的面色仍然苍白,他正倚在病床上,手持晶花静静望她。
“圣女大人。”
他坦荡地递出手中晶花。
“今早起来就出现在我的窗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请您替我供到礼拜堂,还给星辰女神么?”
有夜被他弄糊涂了,轻轻反问了一句:“这还能还回去的么?”
许是将她的疑问捕捉成了委婉的拒绝,麦尔德主教有些急了,动作间还牵引到了伤口,他的嗓音也随之颤了颤。
他捏着晶花的花枝,为难地补充:“您知道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教廷,如果您知道这朵晶花的主人是谁,能帮我喊来她么?我想郑重地拒绝她。”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凝重,显然是已连拒绝的话语都想好了,就等有夜给出答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之前为修道女们出头与圣子营救事件之后,大家似乎就不约而同地将她默认成了什么都知道的万事通,时常明里暗里地向她投来敬仰的目光。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琐事找上她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