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侍从显然没有料到有夜会问询他的姓名,他整个人佝偻地僵在那儿,半响才轻声回话。
“…光萼。”
光萼?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一种花卉的名字,也不符合西方人取名的规律。
说实话,有夜着实搞不懂光萼做这些事的动机,这压根就算不上是他的自救,可真要提主仆情分,约克侯爵又着实不配让光萼做到这个份上。
她沉默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缓缓开口问道。
“那么,光萼,你是为了能让约克侯爵活下去才捉得我么?你想用我的命交换侯爵的是么?”
光萼无言点头,他捂紧的左手还在不停留血,似乎是在搏斗中断了跟腱,唯独尾指扭去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方向。
“为什么?”
有夜追问道。
“约克侯爵值得你这么拼命吗?那家伙明明是个……”
“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她话都没说完,光萼就激动地抬首反驳,畏缩的脊背也一下挺直。
“您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我们奴隶的,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盼望着他的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捉我!”
有夜朝光萼伸出手,想要查看一下他的伤处。
可对方看见她伸出的手后第一反应竟是本能性的闪躲,是护住头部后的进一步蜷缩,他抖着肩,咬牙等待她即将落下的手掌。
有夜愣住了,唯有经年累月的糟糕待遇才会令一个人养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她记起昨日在笼子里看见光萼时,他也是这般很轻易地就被约克侯爵用戴满宝石戒指地手拍打的一额头血窟窿,还是及时赶到的维克多护住了他,并为光萼施展了治愈魔法。
她想,她大概知道缘由了……
“是因为维克多吗?因为他最后的…遗言么。(2)”
有夜起身,回板车踮脚找了许久,才凭着记忆从木箱的缝隙间找到那本被偷偷藏起的血染教典。
她再次回到光萼身前,跪坐在地,被血液浸湿后的教典书页是皱巴巴的,难看得很。
“光萼,维克多曾是我的检察官,我很了解他,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希望你步入歧途的。”
似乎是对维克多的名字起了反应,光萼终于交错落下护住头部的手腕,露出一双水葡萄般的眼,愣愣看她。
有夜趁此机会托起光萼的手掌,用血染教典释放魔法治愈光萼的手上伤,但克劳狄乌却对此有些不满,不禁开口规劝有夜。
“他伤了您,罪有应得。”
他这话一说,光萼也同她一样伤在尾指的缘由就直接明了。
有夜手上动作一顿,歪过脑袋看向克劳狄乌,言简意骇地说明了她身上这些伤的来源。对方微愣后,很快扭过脑袋不再言语。
而有夜替光萼治完伤,就又继续了先前的那个话题。
“维克多不会想你这样的,你现在所做之事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还谈什……”
“那您又懂维克多少爷的什么呢……您知道他有多烦恼吗?您知道这次归家后他的哮喘发作了几次吗?少爷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原本颤栗着轻轻浮于她手掌之上的粗糙手掌一下收紧,力道大得惊人。光萼激动地半起身,拽着有夜就是一番质问,单薄的身体剧烈晃动后又如秋日落叶般颓然落下,无助地跌坐在地。
“呜……”
年幼侍从抬手抓握着自己的额发,用手臂遮挡歪曲紧咬的口唇,极压抑的哭声也拢在其后。
“……我只是想完成少爷的遗愿。”
有夜静静地看着光萼哭,让他发泄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开口。
“哪怕那是错的,是与你个人意愿相反的,也要这么做吗?”
“个人…意愿?”
光萼哭红的眼微垂,灰蒙蒙的额发凌乱不堪,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雀斑也因情绪激动而红通通的。
他垂首搅着自己满是旧伤的手指,低声道。
“圣女大人说什么呢…像我这样低贱的奴隶,哪里来的个人意愿。”
有夜怔住了,这种状态她可太熟悉了。
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寻到一点儿生存空间的人会变成这样,不仅狠心抹杀自我,还得用不断自己给自己找理由,用无所谓的表情逼迫自己接受一切不合理与不愿意之事,再包装成冠冕堂皇的借口。
“…呼。”
有夜深呼吸后,拉着光萼迅速起身,一改先前态度,强硬地拽着对方往板车的方向走。
“那就走吧?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吗?我跟你走,我们一起去救他,救回来继续打骂你!”
光萼显然被她这番话吓住了,正抖着身体推拒她的拖拽力道。
有夜自然是拉不动常年劳作的光萼,但气势上却一点儿也不输,而习惯服从与卑微的侍从根本不敢言语。
“走啊!不是要去救那个人渣回来,继续你现在的生活么?继续现在主人家一个不顺心,你就得遭受毒打的生活啊!哪天死了也没地方葬,随便外面一扔,被野狼吃掉就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