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望着忽然探身挂上自己脖颈的有夜,疑惑地用触手拨了拨她置于自己颈间,颤抖蜷起的手。
如海豚鸣叫般的嗓音显得有些呆滞,几乎无延迟地流入有夜脑海。
“父嫂?你…”
默林原本是想问“你怎么来了”的,可当他看见有夜因紧张而一点点涨红的脸颊时,心下顿时一紧,快速操控着所有触手一齐涌上,但又惶恐地不敢触碰有夜悬在池沿的身体,只能在旁不停扭动,互相挤压推搡的触手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漆黑的浓雾,颇为骇人。
尖锐的海豚鸣叫声也因担忧而变得急促了不少。
“是身体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有夜看着那些乌泱泱涌来的触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白了脸。
在对方越涨越大的错觉下,她连忙抬手撑住一旁的触手,想要借力找平衡回到池沿。
可滑溜溜的触手根本无法支撑任何固定方向的大力,她的力道滑空后,直接整个人向着施力方向冲入池内,又被默林及时自落水前伸手捞起,吓得趴在他的掌心不停咳嗽。
“父嫂?”
那双因距离接近而进一步放大的碧天双瞳闪烁着一层湿润的光泽,就像是担忧主人的幼犬,此刻的鸣叫声也显得有些弱气。
“你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有夜莫名松了口气,连忙摇了摇头。
果然无论看几次,眼前巨大无比的刻托神子都总有办法吓到她。
天知道她前面以为探出水面是触手,果断出击后直接拍上对方脖子时内心有多害怕,挂在池沿和他身上悬空时心里又有多没底。
她坐在对方湿漉漉的手心,掰住默林的拇指探头向下望了望,内心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可以为有夜有些恐高的默林立刻收紧手掌,舒展着触手趴上池沿,枕着自己的手臂降低高度,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看。
高度骤然下降时,给有夜带来不小的失重感,更别提一下被握在手心里的恐惧感了。
她有些慌张地转头,却只看见对方眼瞳中满满的期待,尽管那张希腊雕塑般的俊颜已慢慢褪去冷漠,但还是与四周好心情挥舞的触手形成了较为强烈的反差。
有夜如法炮制地将一切全部都说与默林听,却没想到默林也同教皇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父嫂有证据吗?”
有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因为三周目才知道这么多,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没证据,但有人证。”
可听了她的话,默林不过眨眨眼,便嗓音平和地要求:“那便应该让受害的修道女亲自向我请愿。”
一听对方也要求要受害者出面,有夜连忙嘴硬地反驳。
“这可是主神在梦里托给我的神启!”
默林执拗地摇摇头,那些原本还在四周曼妙起舞的触手一下僵硬地绷直,并尽数收回。
“就算是主神,也不能随意审判人类。”
“不是随意,我有证据的,只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而已。”
有夜急急说完后,默林就摊开手掌,将她移得近了些。
有夜能明显感知到对方探头而来的嗅探动作,可却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默林面无表情地将鼻尖抵上她的前胸,仔细嗅了嗅便一下放松了紧皱的眉间。
…没有谎言的味道,但也同样没有主神的气息。父嫂在骗他,可又不全然在骗。
默林有些不解,父嫂为什么非要这样绕着弯地行驶正确之事?
他着实弄不懂她为何要将简单之事复杂化的缘由,只得先将有夜谨慎放到地上。
更奇怪的是,这明明是他们之间的初次相见,父嫂与他对话时却表现地十分熟稔……但预想中,父嫂理应害怕他的,可她却表现得没有丝毫惧意。
默林甩动着身后的触手,骤然冷下碧天一般的眼,那双眼敛去一切情感时就像一面纯净的天镜,带着极为冰寒的气息。
而那一向高昂的鸣叫声也在此刻低沉地收敛,变为细语般地震鸣。
“人类是会持续犯错的生物,倘若无人知晓罪人因何事受罚,便永远也抑制不住同样的罪恶,定会有人继续犯错。”
有夜对此无话可说。
……的确,他说的有道理。
若只是悄无声息地惩戒,今后还是会发生类似的事,大主教所犯之事确实需要公示,并从严处罚以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以往是她太过于偏执,一心只想着怎么保护受害者,竟忘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向外公示终究是要讲究证据的,如果不想把受害者们拖上明面,就只有独角兽能充当证据了。
但时间轴上,塞西尔要明日黄昏才会到达此处,而再后头一日圣堂又因着世诞祭而暂停了朝礼。
这样看来,似乎想赶在世诞祭之前不搬出任何受害者来解决此事是彻底没了办法,可有夜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东西……
凌晨刚过的那几个小时是人最困倦的时间段,这对默林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