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里把诸般事项都交待地清晰明确,也替她拒了那桩婚事,说万事不安,便说明如今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
等一家重聚,旁的再慢慢顾及。
徒儿,望万事珍重,安康长留。
宫雾读完手中书信,像是亲耳听见师父一字一句看着她嘱咐。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枯坐了一会儿,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你把信鸟给吃了?”
旁边的年轻狐狸愣了下,解释道:“来往妖界的信鸟俱是单程,是不能活的。”
“密钥是无数宗族的身价性命,这些鸟这辈子只能飞这一趟。”
“恩人若要回信,小的这就再提一笼过来。”
宫雾摇了摇头,像是被山谷赶出门外一般,一时失神。
她回不了家了。
她这些天一直都想回家,回到最熟悉也最温暖的地方。
可师父写信来,叫她暂且留下,修炼蓄力等待来日。
小姑娘胡乱抹了下眼泪,咬着唇不说话。
胡丰玉还伏在鼎炉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尾巴划着水。
宫雾还在哭,他已闲闲开口。
“我猜对了?”
宫雾瞪视过去,说话带着鼻音:“我还不如杀去魔界,一路死几回又怎样!”
“我……我修轮回道,我不怕他们!”
她年轻气盛,一恼怒起来便有冲劲。
胡丰玉看得有点怀念,暗道自己年轻时的气性也是这样。
到底是老了,谈什么都慢吞吞,像只大乌龟。
“你不怕死,这的确不错。”胡丰玉一侧头,朱墨般的长发倾洒鬓前,眼眸泛着极妍赤色:“但你怕一样物事。”
“什么?”宫雾反问。
刀,毒,火,法,一样一样她都能禁住!
哪怕是禁受不住,来个四回也能脱胎换骨,至此战无不胜!
胡丰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姑娘,轻叹一声。
“……你怕笼子。”
她倏然一惊,此刻如被当头棒喝,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死而复生也好,烈火炼身也罢。”胡丰玉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悲悯:“你和狐狸也无甚区别。”
“笼子一扣,你便跑不掉了。”
“我比你更知道,被锁困在濒死绝境是什么滋味。”
-2-
姬扬不敢睡着。
他已累极,只身逃入白骨枯林里,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罗盘在魔界已彻底失效,金锭变的经书半分用途全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留着十枚梅果。
先前日夜兼程地寻着宫雾,坠入魔界时又血战一场,灵海已至枯竭地步。
宫雾消失以前,他还在开阳七品左右。
连夜的透支,加之无暇修养疗伤,现在已跌到九品见底。
若有魔人追至,定会看见青年跪坐在暗林阴影里。
他的眉间衣角均是浸透血迹,眸子犹如水间沉墨,即便已是穷途末路,也压着极锐利的韧劲。
人在绝境里往往会狼狈仓皇,显出比平日更深几分的丑态。
可姬扬反而俊气更重,便如琼玉被磨开混沌外壳,绽露惊世一隅。
半个时辰前,有数百魔兵策马追杀,遥遥跟了大半荒漠。
直到他隐入枯骨白林深处,那些魔怪才彻底失了踪迹,像是顾忌着什么,徒步不前。
若是莽撞,姬扬此刻必然直接咽下十枚灵果,疾补损耗。
可他思谋再三,只取出两枚,囫囵嚼着连核一并咽了。
厄梦苦长,他还不知道会在这里困多久,之后还会有多少波折。
汁液果肉一经下咽,如上乘灵药般沁入肺腑,自发疗愈灵海,让青年气息都平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