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陈太忠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发话,“四家供货商,就你事儿多……说吧。”
章遂自然又将他的苦处重复一遍,最后强调说,“现在确实买不到便宜煤了,买贵的煤的话,发过来要赔本……我公司想申请暂停执行这个合同。”
“暂停?暂停就是全停了,”陈太忠微微摇头,“煤炭价格不可能回落了,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不要在文字上玩什么小聪明,这个毫无意义。”
“陈区长你可能说的是对的,我也看不到煤炭价格下跌的前景,”章遂倒吸一口气,心说你还真是直接,他见过的厅局级领导也不少,但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说话,能带给他一种压迫感,这令他十分的不舒服,“那我实话实说,我公司希望能中止这个合同。”
陈太忠摸出一根烟来,慢条斯理地点上,轻轻地吸一口之后,淡淡地发话,“单方面中止合同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市场价格波动,这是不可抗力,”章遂无奈地看李世路一眼,“你们也不同意提价。”
“采购合同上没有说要随行就市,”陈太忠才不跟他谈什么不可抗力,没那么多口水。
“那是招标承诺,你们不许加进这一条,”章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北崇当时就是这么要求的,说招标定的是一口价,不能再改动,否则容易滋生弊端。
那时大家也认可这一点,为了接这个大单就忍了,谁想到煤价会在短期内升得这么快?
“那你还要跟我谈什么?”陈太忠奇怪地看他一眼。
“太忠哥,市场变了嘛,”李世路听到这里,禁不住插话,“市场经济了,当然要遵循市场规律,不能再搞计划经济那一套,随行就市也是常规……总不能让人家赔钱吧?”
“哈,你跟我谈经济?”陈太忠听得就笑了起来,他觉得小李挺有意思,“好吧,交易也算经济的一部分,不过你想过没有,交易的基础是什么?”
李世路犹豫一下,方始点点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交易的基础,是契约,双方守约交换货物,单方收取货物,那叫抢劫,”陈区长微笑着回答,“这个契约精神,主要强调的是诚信……言而无信,不知其可。”
“契约精神肯定是要强调的,但是同时,也要强调等价交换不是?”李世路闻言,不服气地反驳,“市场行情变了,价格不对等了,一方就可以要求修改契约,这并没有什么矛盾,不平等的交换,也可以算变相抢劫。”
“如果我不答应修改,他就可以单方面中止?”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交易本身就是存在风险的,而且我不是要求续约,只是执行完这一单合同。”
“执行下去要亏钱的,”李世路叹口气,事实上,陈区长的回答告诉他: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天底下哪里会有只赚不赔的买卖?”陈太忠淡淡地扫一眼章遂,“你的眼界太小,做不了大买卖……其实煤炭涨价,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诚信?这年头鬼才会信这个东西,章遂心里暗哼,他听出对方的意思了,在煤炭涨价的情况下,若是能按合同执行,必然会因为诚信经营而获得北崇的友谊。
但是……这现实吗?章总心里非常清楚,时下就是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只说这一单,若没有王宁沪的招呼,他拿得到手?
所谓诚信,真的是太可笑了,章遂呆了好一阵,才苦笑着摇摇头,“感谢陈区长的厚爱,但是如果不能提价的话,我们希望通过友好协商,双方中止这个合同,”
“合着我半天,是跟你白说了?”陈太忠又抽一口烟,看着右手上燃烧了大半的卷烟,沉吟一阵,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将燃烧着的烟头捻熄,低声发话,“你要不给我面子,那就随便吧。”
看着那火红的烟头被指头捻熄,章遂登时就噤声了,倒是李世路迟疑一下,讪笑着发问了,“太忠哥,不是还有三家吗,不影响大局吧?”
“是啊,还有三家,”陈区长垂着头叹口气,低声嘟囔一句,“还有三家……怎么能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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