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良看了一眼服务员,没说什么。
且惠摁了摁车钥匙,快走了两步,想去先把车倒出来。
很快她就被叫住,沈宗良说:“车钥匙拿来,我来开。”
且惠强调说:“沈董,别累着您了。再者,我车技没那么差。”
不留任何余地的,他又严厉地复述了一遍:“我说,拿来。”
这副不容辩驳的训话口吻,让且惠打了一个结实的寒颤。
她战战兢兢地递过去,带着一点委屈和生气,“给你。”
一直到上车,且惠都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坐上去,耷拉着唇角拉安全带,小声提醒了句:“你开的话,可能要调一下座位。”
沈宗良没讲话,眼睛在控制台上看了又看,不像是不会开她这辆q5,倒像在查访什么蛛丝马迹。
弄得且惠惶惶然,她也去看,除了两支口红,一瓶香水小样,还有一只打单的耳钉外,什么也没有。
终于等到他肯发动了,且惠坐得端端正正,在自己的车上拘谨成这样,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
沈宗良按导航开出一段路以后,开始挑刺,“你这个方向盘有点松了,要调一下。”
“我刚从4s店拿来。”且惠低声说了句,又怕他生气,“好的,我会放在心上。”
他开着车,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从上了车起,就一直低眉敛首地绞着手指,像是憋了一肚子委屈。
人再怎么变,这点小性子总是改不掉的。
只是说了一句重话就这样,这和六年前的小惠有什么分别?
沈宗良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被且惠敏锐地捕捉到。
折磨她一个晚上了,那么多事,还那么凶,他怎么好意思笑的?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压迫越深反抗越重,总之且惠哼了一下。
沈宗良唇边的笑意愈浓,“你哼什么?”
“你可以笑,我们就连哼都不许了吗?”
她反唇相讥,有种温温柔柔的嚣张。
沈宗良笑:“噢,这会儿又你啊我的,不说您了。”
且惠胡乱拨着自己的口红,“沈董又不认识我,我们还不老老实实的,等着被收拾啊。”
她还在生气,一点言语上的小官司计较到现在。
这不是小钟主任的气量,完全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敏感多思。
沈宗良更想笑了,“那该怎么样呢?小惠,在集团里贴张告示,让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我沈某的心肝儿,好不好?”
他有毛病。
且惠在心里说,一会儿拉下脸朝她发难,吓得人要死,一会儿又云淡风轻地开这种玩笑。
她加重了语气说:“好不好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需要被特殊对待,但也没必要弄得这么僵,大家不舒服。”
沈宗良这三个字的荣光,她过去不想沾染分毫,现在仍是一样。
沈宗良瞧着她秉公无私的神情,连最后一些些的留恋都没有了。
他不死心地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真的都过去了吗?”
过了很久,且惠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她折中了答案,捱下身体深处细微的战栗,平静吐字:“嗯,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人也许可以再见面,相视一笑泯恩仇,但已经断了的缘分,碎掉的那面镜子,是没有可能再缝合的,拼拼凑凑,依然有一道丑陋的疤。
新的经历就算在坍塌的废墟中长起来,也难免带着旧感情里挥散不去的冤魂,再重来一遍,到分手时,也不见得比上一次更周全、更体面。
然后呢?她又要耗费巨大的心力从阴霾里走出来,且惠不想平静的生活再被他搅起可怕的漩涡,也不想再大把大把地吃药了。
“过去了好。”
沈宗良解开安全带,径自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夜色悄声染上他的衬衣,像动了气。
且惠坐在车上咀嚼这句话很久,无果地摇头。
她走下车,换到了另一边,调整好位置开回了家。
二楼窗边有道深沉的目光,掺在晚风里,隐隐迢迢地落到车顶上。
沈宗良眼看着她开走,心里默数了一下距离,应该没多久就能到家。
唐纳言给他倒了一杯酒,“不是不来吗?我寻思我亲自来江城,都请不动你了。”
“是不愿来。”沈宗良喝了一口,朝远处扬了扬杯子说:“这不是不放心,要送她吗?”
周覆问:“那应该和好了啊。怎么进门还是一脑门子的不痛快?”
沈宗良气得解开了衬衫扣子,“你看她那个样子,像是肯跟我好的吗?软的没用,硬的更没用,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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