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祯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满含在眼中的泪水,终有一滴从眼角滑落,所以,他当真,是亡国之君……
他如此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若未来是此等结果,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又如何能够面对列祖列宗?
谢祯痛惜阖眸,泪水打湿他的睫毛,却再未有一滴落下。
这一刻,谢祯仿佛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化为齑粉,跟着他便又看到雨后新生的春笋,从崩塌的齑粉中,无尽的疯长。
恩禄站在太庙外,看着寂静的月一点点贴着屋檐西落,静静等候着谢祯。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殿门忽地“吱呀”作响,恩禄转头,正见谢祯拉开殿门,从殿中走了出来。
恩禄忙躬身行礼:“陛下。”
谢祯神色已然如常,他对恩禄道:“准备回去更衣,去上早朝。”
恩禄行礼应下,拿起脚边的灯,撑在谢祯身旁,主仆二人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谢祯对恩禄道:“前几日早朝,朕提出择贤官的提议,百官倒是响应者众,这几日,朕收到不少言官的弹劾折子,大抵是对先帝一朝依附东厂的旧臣的弹劾,罪证罗列清晰,效率极高。”
恩禄闻言看向谢祯,铲除阉党旧臣,一直是陛下的夙愿。
但陛下厌恶宦官参政,念及此,恩禄佯装不懂,对谢祯道:“那陛下作何想?”
谢祯道:“若依朕的想法,定是要借此次百官弹劾的机会,将东厂遗留祸臣一网打尽。但……”
谢祯忽地沉默下来,他脑海中浮现蒋星重的面容,半晌后,谢祯接着道:“但此事不急。你替朕准备常服与马车,命沈长宇带人随行,早朝后,朕要出宫。”
恩禄行礼应下。
这日早朝,巳时一刻方罢。恩禄早已备好马车。谢祯下朝后,在侧殿换了衣服,便乘轿辇前去外宫门处乘坐马车,而沈长宇等人,也早已候在马车旁。
谢祯的轿辇刚至,沈长宇等一众换了常服的锦衣卫,立时齐齐跪地行礼。
谢祯免了众人的礼,便命落轿,随后朝马车走去。
路过一名锦衣卫身旁时,谢祯忽见他脸颊上有一块青紫,不由驻足,问道:“这脸是怎么了?”
那名锦衣卫眸底闪过一丝委屈,随后坦然自若,行礼道:“回陛下的话,明威将军考核武艺时,臣不敌将军,被打了。”
“呵……”谢祯闻言笑开,神色间还有几分无奈。
沈长宇不由看向谢祯,略有不解,陛下很少笑意开怀,今儿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谢祯的目光从身边几位锦衣卫身上一一扫过,目光落定在一位手腕露出些许纱布的锦衣卫身上。
谢祯抬手指了指他的手腕,跟着问道:“这也是明威将军打的?”
那名锦衣卫忙抱拳行礼,道:“回陛下的话,不是将军打的,是躲将军的回马枪时没站稳,自己摔的。”
“哈哈……”谢祯朗声笑开,跟着道:“也罢,下午待朕回宫后,便叫明威将军回府吧,省得你们受罪。”
众锦衣卫闻言如逢大赦,忙行礼谢恩,谢祯免了他们的礼,笑着上了马车。
谢祯出宫后,直奔傅清辉在京中那处闲置的私宅。
来到宅邸,关上门后,沈长宇便即刻安排人布防,傅清辉则引着谢祯往蒋星重所在的厢房而去。
路上,谢祯问道:“关了这么几日,蒋姑娘作何反应?可有反抗?”
傅清辉便如实道:“头一日晚上,蒋姑娘急着要回家,说父兄会扒了她的皮,但臣告知二位被宣召进宫后,蒋姑娘便安静下来,回房继续看话本去了。”
“看话本?”谢祯诧异反问。
傅清辉点头,道:“正是,关蒋姑娘的房间里,有一些臣收集的话本子。”
谢祯不由摇头叹慨,还真是浑然不知他的身份,也不知自己和家族的人,这几日都经历了些什么。
傅清辉接着道:“昨日傍晚蒋姑娘闹了脾气,说她不是您卖身为奴的奴婢,凭什么这般关着她。”
“然后呢?”谢祯侧头看向傅清辉,好奇地问道。
傅清辉答道:“臣自是将她拦了下来,臣本以为她会大闹一顿,但也没有,骂了臣几句后,叫臣给她送换洗的衣服,便又回了房间。”
谢祯不由挑眉,这蒋姑娘,心性竟如此强大,如此能沉得住气?倒也是既来之,则安之。
说话下,君臣二人已来到蒋星重房门外。
傅清辉上前叩了几下门,随后对里头的蒋星重道:“蒋姑娘,言公子到了。”
屋里好半晌没有声音,君臣二人不由相视一眼,傅清辉正欲再次敲门,怎料门忽地被拉开,蒋星重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换了一身盈盈色暗云纹立领长衫,外套一件绣桃花披风,正抱臂倚着门框,笑盈盈地看着谢祯。
谢祯见此,冲她一笑,道:“怠慢姑娘,这几日被陛下留在宫中议事,实在找不到出来的机会。”
“呵……”蒋星重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扯了扯嘴角,随后跨过门槛,直冲冲地朝他走来。
不及谢祯让道,蒋星重直接抬手狠狠朝他手臂上一推,给自己推开一条道。
这一把,推得谢祯一个趔趄,傅清辉等人霎时变了脸色,傅清辉忙上前相扶,惊道:“公子。”
谢祯被惊得不轻,忙看向蒋星重,跟着对傅清辉道:“没事,没事。”
但见蒋星重来到院中,直接钻进傅清辉的花园,弯腰好一顿乱翻。谢祯和傅清辉站在原地,皆不解地看着她。
也不知蒋星重在找什么,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她干脆抬头,看向花园里的石榴树,似是在石榴树上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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