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千手下略微用力,抚面的动作从他的主动贴近,转为强势地入侵与被动地承受。但他却仍然毫不躲闪与反抗,反而贴得更近了,
承接着阳光的湿润眼睛分外明亮。
很像下手没轻没重地逗弄小狗,但小狗非但不跑远,反而摇着尾巴凑近了。
“你有随时不爱我的选择,也有恨我的权力,还能拥有绝对的自由。”释千说,“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你拥有的这些吗?”
应观辞再次笑了。
“人类生死不过百年。不论是快乐、痛苦还是遗憾,都早该成为一抔黄土。”他说,“所以,与我延续下来的生命共生的、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您赋予的。”
“因此,并不是我放弃,而是您收回。”
应观辞并没有被她的设问绕进去,并且将问题带回他的语境。
看似弱势的处境,但却仍在尝试划定语境。这是一种主动向外的试探,也是一种边界的潜行扩散。释千隐约透过他“维持情绪稳定”的外壳,看到他属于“执行长”的一些真实。
后退就是让渡边界,让他意识到这种层面的“扩散”是被允许的。
就像她刚才没有对“造物”的说辞表现出反感,他便以此为基础、站在安全线内继续试探。
释千看着他,并没有感到生气或者冒犯,而是手下用力,又将他往自己带了一下,直至她能清晰地从他的眼中看到她自己。她回以笑容:“是吗?”
中性的回复。
应观辞没能摸清她的态度,他尝试扩展的边界触碰到了一团未知,有一瞬间的哑然。
“那我问你。”在应观辞给出回复的前一秒,释千开口,“为什么童话故事永远终结于一句干瘪的话,为什么文学作品里的幸福结局总是戛然而止?”
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却直接将他从已经确定为“安全”的边界中扯了出来。
她允许他尝试突破边界、展现属于自我的一面,但一味纵容只会让他失去对分寸的精准考量。
应观辞陷入沉默,似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背后的“陷阱”,尝试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答案。但释千仅仅只等了三秒,便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一切终将消亡。”
“我……”
应观辞张嘴,似乎是准备说些什么,然而释千的手指却落在他的唇上,将他的话堵住。
“对于人类来说,万事万物都只是当下,也只能在相信当下。”她说,“你有恨我的权力、不爱我的选择,但这些不是我给予的,而是你无法割舍的天性。”
“……”
尽管笑着,但二人之间的气压还是被压得很低。
“但是。”释千话锋一转,凝滞的氛围倏地被冲开,“我可以使用能力,让你永远毫无反抗意识地爱着我。借用我的手、彻底更改你的‘天性’,从此往后,你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愿意吗?”
“愿意。”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啪”。
是释千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反手用手背轻抽在他的左脸上,没有过重的力道,但却因为猝不及防,他的头侧了过去,整个人显得有些惘然。
眼睛微动,应观辞怔怔看向她。
释千用另一只手摸着手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像那一巴掌不带有任何恶意,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一样。
她仍然带着笑,说:“你答错了。”
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应观辞也缓缓直起身。
短暂底思考后,他迅速做出解释:“我不会……”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释千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无外乎是什么“没有这种本性”、“不会恨或者不爱”之类的。但这也是错误的答案。
她没必要在这里和他玩假设前提设问法的文字陷阱。
“错了。”释千竖起两根手指,直接打断他的话:“第二次,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是你说想得到什么就可以得到的,不要规避我的问题,丢给我来解答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应执行长。”
“……”
应观辞的神色并没有因受辱而不堪的意味,也没有因为扩张边界而建立起的安全感被击碎的不安,他的头还有些偏,惘然褪去、留下的是平静的思索。
这一次释千倒是很有耐心,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您……”十来秒后,应观辞终于开口,再次同她直视,“您感兴趣的,就是我的本性。”
释千略一偏头,继续聆听。
“或许,我的爱对您来说很难理解。”他说,眼神毫不偏移,“所以您才会注视我,哪怕这是会变化的、是终将消亡的。但倘若我让您更改我的本性,把爱您这件事变成一件由您决定而不可更改的定数,我的存在……就毫无必要。”
“所以,你确切想让我‘收回’吗?”释千问。
“我会证明的。”应观辞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有些偏执意味地重复道,“我会向您证明的。”
“证明什么?”释千又问。
“您不理解的……”应观辞向她走来,再次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手背上,又引导她的手落在他的左侧面颊上,恰好和她先前轻扇的位置吻合。
和他冰凉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温度偏高的面部,紊乱的呼吸与失控的心跳中,他补全了自己的话:“我的爱。”
——我会向您证明,您不理解的、我的爱。
释千:“……”
不得不说应观辞真的很聪明。短短几分钟他就探探清了一些界限,比如主动伸手触碰、将自己定义为“造物”等行为都在她的允许范围内,又通过那轻轻一巴掌判定出一条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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