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本座在胡言乱语了还这么认真,玩笑话都听不出来。”魔尊耸了耸肩,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修无情道的样子,“至于取乐……谁让凤宫主长着一副让人看了就想欺负取乐的脸呢?”
凤清韵闻言神色不善,站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三秒,突然鸣剑出鞘,微凉锋利的剑锋离那人的脖子几乎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而后……
他用剑尖插进了那人身后的石墙中,难得寒声道:“本尊再问你一遍,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麟霜剑尊一辈子的凛冽怒目之相,大抵有八成都给了眼前人。
可他本人不知道的是,他生起气来的模样简直宛如玉石生辉,艳艳惊才,大部分时候只能起到反效果。
“都说了是为了飞升。”龙隐定定地看了他三秒,突然嗤笑一声嘲弄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本座心怀天下,想要以身补天,济世苍生吧?”
言罢,没等凤清韵反应,龙隐毫无征兆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凤清韵瞳孔骤缩,却见那人分明仰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色中却充满了侵略感。
“如果真是如此……”微妙的吐息喷洒在凤清韵的锁骨上,那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对正道的嘲讽与恶意,“那你们正道,尤其是你那好师兄的脸,从今往后往哪放才好啊?”
凤清韵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好不容易冷下的神色也出现了一丝裂痕,攥着剑柄猛地往下一推,龙隐的颈侧几乎是瞬间就见了血。
然而他越是如此,龙隐似乎越觉有趣。
“你我今日都要死在这里。”龙隐漫不经心道,“既然都要跟我殉情了,小宫主,别这么凶啊。”
他说着抬手按在了剑刃上,轻轻一推,便把剑推了回去,只不过指尖当即便被剑气冻得一片冰霜。
然而他并不在乎。
他好似笃定了凤清韵见到这一幕便不会熟视无睹。
更是笃定了,凤清韵会为了那些瞧不起他的天下人,在这陪他一起赴死。
凤清韵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可他偏偏被人拿捏准了,动作凝滞了三秒后,他竟真的一言不发地收回了麟霜剑,冷着脸走到山洞的另一侧坐下,似乎打定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得离魔尊远一些的打算。
只不过当他陡然放出所有灵力企图抵挡天崩时,那股凛冽的灵力难以避免地和充斥山洞的魔气纠缠在一起。
他方才特意远离的举措一下子没了实际意义,坐得再远看起来也像是在赌气。
龙隐见状当即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堂堂魔尊,临死之前竟然津津有味地嘲弄道:“说起来……本座还挺好奇,即将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的滋味究竟如何啊,凤宫主?”
凤清韵冷着脸不搭理他。
然而他越是冷脸,越是容易招来那人的嘲弄,就和过往的三百年一模一样。
“小宫主,你那男人眼下恐怕正跟那个小白脸互诉衷肠,发誓来生再见呢。”龙隐漫不经心又戏谑道,“而你兜兜转转六百余年,最后却只能跟本座这个魔头对坐待毙,感觉如何啊?”
讨人厌的话语在耳边喋喋不休,按理来说凤清韵应该和刚刚一样怼回去,再不济也应该让那混蛋闭嘴。
可凤清韵却罕见地沉默了。
——因为他能听出那人言语之下的虚弱。
英雄迟暮,壮年而夭。
魔尊龙隐没有死在他这个宿敌手里,甚至没有死在任何一个正道修士的手里。
如今却即将为天下人而死。
……何其荒谬。
莫名的复杂攀上凤清韵的心头,那是种说不出的滋味。
并不疼也不酸,只是有些遗憾。
是一种名为棋逢对手,却眼见对方盛年早夭的遗憾。
可龙隐天生似乎就是为了让他生气而来的。
“本座听说,你那好师兄见异思迁,和旁人下山去了……啧,那凤宫主岂不是从今往后就没人要了?真可怜。”
凤清韵心头那点微妙的惺惺相惜还没来得及泛滥,很快便被恼羞成怒给占据了。
因为那人紧跟着便托着下巴笑道:“所以,考虑改嫁吗,小宫主?”
“冥婚也可以。”
第6章 寂灭
……一个魔尊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凤清韵恶狠狠地瞪了龙隐一眼,拎着麟霜剑又往旁边移了几分,俨然一副便是等死也要离魔尊十万八千里,免得晦气的姿态。
他完全不信龙隐真对他有些什么,只当这人是临死前拿自己取乐,索性一如既往地冷了脸不搭理对方。
而龙隐冷不丁说完那句话,没得到回应竟然也没说什么,反倒跟着沉默了。
凤清韵当然清楚这人不会是良心发现,临死前终于打算给他一个清净,而是……大限将至了。
他握着剑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却又不约而同地,以玉石俱焚般的方式硬生生扛着天崩。
只不过凤清韵,或者说在场的两人都清楚地知道,哪怕是渡劫期的修为,在天崩的威压前依旧不过是以卵击石,恐怕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天崩就要再次降临了。
然而明知是螳臂当车,山洞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言退。
时间在此刻好似失去了意义,过了不知道多久,凤清韵时隔百年终于再次体会到了丹田内灵气逐渐被抽空的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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